规规矩矩地给三位主子磕过头,笑眉半垂着头一声不吭。
舒眉一面给盛老爷添茶,一面轻笑道:“满屋子我们都是伺候的人,也只有她最心细,看得出大姑娘晚饭不曾好生吃,黑灯瞎火地还一个人跑到厨下去给她弄宵夜,又怕姑娘回来没人服侍,赶着就先回来了。”
“可不是?我就说她是最妥当的。”
大太太淡淡一笑,盛老爷的脸色也略有好转,转头扫了大太太一眼,“还不快把好消息说与这孩子知道?看她这单薄的身子骨这么战战兢兢地跪着,怪可怜见的。”
一句话说得笑眉越发提心吊胆,老爷什么时候说过这么暖人心的话啊,还是对个下人?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啥即啥来着?
这时大太太又笑说自己糊涂,还亲自走下来扶起笑眉,又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你成日和你们大姑娘在一处,都在我跟前长大,我倒没发觉你已经出挑得这样好了。好孩子,让我来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
“太太有话尽管吩咐。”
笑眉觉得大太太此刻的笑容格外晃眼,晃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
大太太见她温驯,心中更喜。
“好孩子,今天可谓双喜临门,你可要好好听清楚了。方才知府大人前来贺寿时,带来了一位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能通晓过去未来五百年的能人,他最精通相面卜卦之术,一见我们老爷的面,二话不说,直赞我们老爷有福气!”
这果然是好事,可跟我有什么关系?您倒是一口气把话说完啊……
笑眉苦苦陪着笑脸,大太太跟着又说:“他一下子就说出了我们老爷膝下有三子三女,是个儿孙绕膝晚年富贵的命格,如今不过中平,是因为命中本该有四女,如今却只得其三,福气自然就不够了。”
还有这样的事?难道要老爷如今再去生个女儿不成?他都五十岁了啊……
笑眉心里迅速打着小九九,大太太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想法,也笑着打哈哈,“家中虽有几位年轻姨娘,不过老爷这些年修身养性注重保养,是再不想弄添个小儿女的心思了,如今思来想去与那高人合计出一个好计谋来,倒十分可靠,那就是择一端庄文秀命里带福的好女子,认为义女。”
啊?
笑眉彻底傻了眼,看她这话的意思,难道要认她做义女?
不是说封建社会等级制度非常森严嘛,她一个入了奴籍的孩子,他们何必这样抬举?要说认义女,有的是惠州县里小门小户好人家的女儿赶着来吧。
“你这孩子,太太话都说到这儿了,你还不快磕头谢主子恩典?”
邢大娘跟着一唱一和,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跟着起哄起来,有恭喜她的,有讨赏讨彩头的,大太太乐呵呵地和盛老爷对看了一眼,都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好像有什么包袱被痛快地甩掉了。
盛老爷仍旧面无表情,“今天在这里的都听见了,以后笑眉就是我们家的大姑娘,谁要错了规矩,自己到你们太太那儿领罚去。”
“是是是,那是再不敢的。”
众人纷纷点头,笑眉浑浑噩噩地被她们拉着磕头,说吉祥话,不知不觉满屋子的人走得一个不剩,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地下。
“太太,奴婢……”
“真该打嘴,还说奴婢!”
大太太一瞪眼睛,笑眉忙闭了嘴,盛老爷干咳了一声,“事情既然定下了,另一桩好事你们娘儿们几个说去吧,我就不掺和了。”
说完看也不看笑眉,抬起脚就走,大太太赶着答应,“老爷放心,左不过在这半个月内弄妥当,绝不会误了日子。”
笑眉越听越糊涂,可能是刚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有点犯傻吧,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要干什么?
这点疑虑,很快在大太太那里得到了证实,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当的大小姐。
“好孩子,你别急,让我把话好好跟你说清楚。方才跟你说的双喜临门,这第一喜已经有了,第二喜嘛,更了不得!京城的尚府你也听说过吧?今天他们家来人说了,想跟咱们家做个儿女亲家,为他们家大公子续一房新奶奶!我这心里头一琢磨呀,你今年也十六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好年纪,这刚认下的女儿,这么快就说上了这么富贵的好人家,你说可不就是天大的第二件喜事吗?”
喜事?喜,喜,喜!喜你个头!
难怪这么好认她做女儿,原来是去给个鳏夫做填房,既想巴结侯府,又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竟硬生生认个义女来充数。
笑眉心里不忿,脸上却不敢带出一丝不满来,虽然身为奴婢,总也不能如此任人鱼肉,遂受宠若惊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谢老爷太太的恩典。奴婢是什么人,能劳动老爷太太操这样大的心,实在罪过该死。只有一件,太太别笑话奴婢的小见识,那侯府的门槛比普通人家要多许多,奴婢这样的身份,如何做得了人家的少奶奶?只怕头一天抬进去,第二天就要被扫地出门,到时候岂不毁了老爷太太为奴婢的一片心。奴婢是万死也不敢这么不孝的。”
大太太给邢大娘使了个眼色叫她过去把人搀起来,自己的脸色也难免变了又变。
这丫头不识字没见过世面,说得话却正中要害。伦理说就算是他们家的嫡长女嫁过去做填房,也是侯府给脸的意思,要说换个丫头,真给他们知道了,没准还就能把人给打回来。
可她娇滴滴的一个女儿,才多大,如花似玉的,又怎么能去给个死了老婆的男人续弦,小小年纪就要当一对儿女的晚娘?早就听闻那大少爷向来最不得侯爷待见,只怕将来袭爵都难,再者侯府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多少种心思,她可不想她的心肝宝贝肉进去遭那份罪。
当下干笑了两声。
“好孩子,难为你想得周全,我又怎能不好好为你打算?告诉你吧,我和你老爷已经合计好了,只跟侯府说你是我们家一个世交的孩子,从小父母双亡养在我跟前儿,吃穿教养比我们家自己嫡亲的女儿还矜贵。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且先回去歇着,明儿我叫人给你收拾新屋子,你就踏踏实实地给我们做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