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迷茫过后,米雪拾干净脸上的泪水。人生的路有很长,那些不能陪你走完一生的人,注定只能成为你人生旅途中的一道风景,你可以遗憾,可以追忆,却也唯有遗憾和追忆而已。
尽管决定作得决绝,但米雪心里依旧是堵得慌,抬眼瞧见矮案上的那只精美的古琴,便挣扎着起身,移步古琴后。像古人一样跪坐于锦团上,伸出玉手,发现这具身体的本钱非常好,不愧是千金之身,一双玉手晶莹剔透,没一任何疤痕或者畸形,十根玉指纤细修长,犹如玉笋,连指甲盖也像是美玉一般,一双玉手无一丝一毫瑕疵可寻,显然是经年细心呵护的结果。
轻轻一抚琴弦,发现音色雅净,清脆流动,优美淳厚,即便不经调正也可直接使用。
米雪有两大爱好,钱与琴,前者是城市生活的必须品,后者能调剂生活……是的,调剂生活。
米雪不算精通音律,爱琴也不是为了附庸风雅,她喜欢琴音的清脆淳厚,爱她的典雅优美,认为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
如今心中有事,又见“故人”,自然要倾吐一番。
指尖随意而动,拨弄出一串清脆的泉水涓流声,流水悠悠,谁知其中无奈?
不知不觉间,米雪已经启唇轻唱道:“如果两个人的天堂,象是温馨的墙,囚禁你的梦想,幸福是否象是一扇铁窗,候鸟失去了南方?”
微微一摇头,指尖琴音一转,她又唱:“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唱到这里,米雪突然一按琴弦,将尾音扼杀,嘴角一抹苦涩的笑,喃喃道:“我果然还是做不到……”
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畔道:“郡主的歌儿真好听!”
回眸一看,却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绿衣少女缓步走进来。
少女龄约十八九岁,长发高挽,脖颈修长,蛮腰纤腰,长裙及地,走起路来袅袅亭亭、婀娜多姿,很是耐看。她一手撑着一只精美的烛台,一手小心地挡着风,小心地点燃了屋内的所有烛台,整个刻意顿时亮堂起来,带着昏黄的烛亮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不知觉间,已经是夕阳西下,夜幕欲临了。
少女款款上前,曲膝跪拜,嗓音轻柔,柔柔道:“奴婢珠儿,叩见郡主。”
“奴婢?”
这个词对米雪而言有些新鲜,可一想到这里类似于古代的异世,也就不稀奇了。
可这自称为珠儿的少女,举止大方,气质高雅,怎么看都更像个大家闺秀,让她这么一跪,米雪觉得自己都要被折杀了,赶紧道:“你快起来吧。”说罢就要伸手去扶。
珠儿诚惶诚恐道:“郡主身上有伤,还是回床上歇着吧,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奴婢万死不能赎罪。”
这是怪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米雪干笑了笑,依着她回床上躺着。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能见到这个世界的人,米雪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你叫珠儿是吧?”米雪指了指床边,笑着道:“坐下陪我聊聊吧?”
珠儿受宠若惊,怯懦着连称不敢,在米雪的强烈要求下,只好落了半边屁股,一脸的小心翼翼。
待珠儿坐定之后,米雪又问:“珠儿姑娘今年多大了?”
米雪和蔼可亲,珠儿却不敢放弃,恭谨惶恐道:“郡主唤奴婢珠儿便可,切莫要再称‘姑娘’折煞奴婢了!回郡主的话,奴婢天隆二年生人,今年十七岁了。”
“十七岁,还是个小丫头呢。”米雪笑了笑,亲切地拉起珠儿的手,见珠儿手心全是汗,知道她紧张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别怕,我又不吃人。”
珠儿吓得小脸一白,就要跪下去,米雪赶紧将其拉住,好一番安抚,珠儿才将她们的来意解说了一番。
原来,这珠儿不是别处来的野丫头,而是从宫里出来的宫女,是奉了太子的命令,来听从米雪差遣的,与她一并来的还有九个女孩二十个小太监,一共三十人,除了她进来向郡主禀报之外,其他人都在外面收拾园了,明儿一早才会来拜见。
珠儿还解释,说太子原本是准备来看望郡主的,只是因为天色已晚,怕赶不及宫中落匙前回去,所以才没来,明儿一准会来的。
小姑娘话夹子一被打开,小鸟一般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而米雪又是一个不错的听众,无论她说什么米雪都专心地听着,让小丫头感觉到了被重视的感觉,话也就越多了起来。
珠儿因为生活的局限性,她所知道的也就是东宫里的长长短短、勾心斗脚,涉及的人物也都只是有主子撑腰的权奴。大事诸如某公公偷吃了主子的果子,却诬陷给一名宫女,那宫女挨了二十鞭,都破了相,那宫女心有不甘,竟将那公公推下水井杀死了。小事诸如某宫女偷看太监嘘嘘,结果被抓住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好奇太监嘘嘘是站着的还是蹲着的。
米雪陪着珠儿一起唏嘘,一起笑了一会,也问,珠儿便得意地说:“大多数是站着的,极少数会蹲着。”
从珠儿数个小故事中,米雪大概地知道了这世界的奴隶是没有自由的,奴隶有奴隶的一套准则,冻僵丝毫不得逾越,除非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否则一生一世,世世代代都是奴隶,是死是活全凭主人的一句话,半分由不得自己。
与这个世界相比,米雪前世的世界里许多人还在抱怨着“伪平等”,红着眼睛叫嚣着,那实在是身在福中却一叶障目。米雪也在暗自庆幸,还好没穿越到奴隶身上,否则就真要谱一出杯具人生了。
同情地看了珠儿一眼,只见珠儿一双眼睛水汪汪地,黑白分明,干净清洁,没有一丝一毫对命运不公的抱怨。
突然想起曾经取笑过的一首诗,“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下子”,比上不足的时候,就拿不如自己的人相比,当时觉得这人也太拙劣了。哪曾想,斗转星移,有今日自己也这样干了,而且心里果然好受了许多,真是惭愧惭愧啊。
有打扮与珠儿相似的绿衣女孩打帘报来:“华太医到了。”
米雪还未来得及发话,珠儿却是双膝一软就跪倒了下去,一脸的诚惶诚恐。
原来,这丫头一聊起了性儿,竟然将华太医的事情给忘了告诉米雪。
米雪最厌恶的就是玩呼职守的人,不过珠儿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呢,有些玩性也很正常。但考虑到此风气绝对不可长,就拉下脸来,严肃地指责了几句,斥退了去。
有绿衣宫装小姑娘挎着药箱进来,随后跟进来一位六十多岁的女太医。
双方见过礼之后,太医自言姓华,从医已经有近五十年了,医术娴熟值得信赖。便开始为米雪把脉,清洗伤口,缝合伤口,上药,上绷带,宫女则为太医打下手,又是换清水又是兑药,进进出出忙得一脑门子汗。
华太医净了净手,笑着说:“郡主的伤虽然在胸口,但运气还不错,没伤到心脏,加之医治及时,恢复得非常好,已经渡过最危险的时期了,只要注意按时换药服药,个把月就可以下床了。”
米雪口中咬着一支山参,疼得咬牙切齿,听说要躺个把月,顿时头如斗大。
华老太医临走前,又将带在身边打下手的宫女留下,方便今后换药等事宜。
那宫女恭身应命,又郑重其事向米雪行礼,华老太医这才放心地告辞退去。米雪客气地让人替她送送老太医。
华老太医一走,屋里就只剩下那名宫女与米雪两人了。那宫女见四下无人,低声禀报:“郡主,王爷也来了,最迟明天傍晚就能到京城。”
“王爷?”米雪眼皮一跳,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你是说,我……‘父亲’?”
宫女颇有深意的看了米雪一眼,恭敬回道:“正是,王爷明日就能到京。”
“……”
上辈子,米雪的父母去得早,看见别人孩子依偎在父亲的怀里,心里都羡慕得不得了,多少年来她一直暗暗了渴望能得到一份正常的父爱,如今突然听说她这辈子的父亲来了,而且明日便到,却有些措手不及。
米雪是排斥这一世的身份的,她不愿意糊里糊涂就把自己嫁了,虽然嫁的是太子,却只是侧妃,更何况她对太子没有一点感情不说,连他长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完全不知道,这让她怎么嫁?
而且,南宫复……
有心不想承认自己就是米雪郡主……可假若自己不是米雪郡主,那自己是谁?更何况,不能否认地,她此时此刻身体里流着的血液,确实是来自青河王!
米雪蹙眉,心里矛盾之至。
转念又自嘲一笑,事到如今,难道自己还报着什么幻想不成?郁郁不快地将那宫女打发了出去。
宫女不可觉察的微微一皱眉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恭敬一礼,恭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