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弦睁开眼睛,她的脑海中依然晃动着以前的画面。笔记本已经自动关机了,她抚摸着笔记本冰冷的外壳,肚子有点饿。她自己穿上了衣服,从抽屉里翻出了雪白一片的画稿,上面是一些铅笔素描。
画中的女孩子在不断地伤害一个人。她提起笔,抽出崭新的A4纸,在上面潦草的画着一幅新的画。这是一张男人的脸。她在梦里很多次记起他的名字,但是她又忘记了。
你相信爱情么?兔子?她仿佛在自问自答。不,没有爱情。这个世界上没有爱情。
那,这个人是谁?想不起来
她顺手在页脚标了一个三角形的记号。这个男人很重要,记住他,找到他。他才是你的过去,真正的过去,与间谍无关,你爱他。
那些谎话,那些人,都见鬼去吧。真正重要的,只有他。他怎么样了?找到工作了么?成家了么?或许她可以走到他的面前,认真辨读他的五官,把这幅画补充完整。
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谎言和幻觉,可是他是真的。他在,他真的还在。
肚子饿了,她想念他,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立刻和他通一个电话。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杰,是这个名字么?她试着练习,试着闭起眼睛想念。
没有回答,脑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当你不刻意去想他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当你去认真思考他是谁的时候,他反而消失无踪。
【或许只有年纪大了,我们才没有时间去往这些无聊的游戏,不再彼此张望,不再彼此等待,或许只有等到一切都过去了,你才会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即使我们一句话也没有,即使你我不再哭泣,即使……你会坦荡荡地把我抱进怀里,不是年少时你曾经做的那样,那时你说你不在乎一切,你只要我,不是那样的,你抱着我,那时候,我们都会很安静。顺其自然,终于承认了。那是爱。
你会笑的很安静,而我,终于不再害怕。
那个遗失的人,当你离开他的时候,你或许没有预料到有那么一天,你会对他那么想念。】
她的笔尖有些颤抖,还是想不起来。她有一种对一切了然于胸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人的感觉。她摇摇头,春天温暖的风吹进房间,电脑上,快刀手杰克还在一遍一遍不耐烦的叫着兔兔,兔兔。
兔子:呐呐,你诈尸啊……
快刀手杰克:我下个月可能就要升职了。
兔子:呐呐,升职吧。
快刀手杰克:兔兔也可以转正了,下个月,兔兔会被分进四组三班。
兔子:呐呐。
快刀手杰克:把该交的材料给这个人。【风客】
兔子:哦。
很容易理解,沫弦点击了风客的名字。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对话框。
原来是这样,代号其实就是链接窗口,这样,只有认识的人才可以互相联系。
兔子:你升职的话,会升职成怎样?还是处理这些数字么?
快刀手杰克:不太清楚。我想我应该要进隐班了。
兔子:何谓隐班?
快刀手杰克:不太清楚呢。
沫弦咀嚼着他的话,盘腿坐在床垫上,拿起不离身的画夹,草草的画了一个类似图书馆的建筑。奇怪的铝合金的雕塑,空旷的石板广场。
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她眯起眼睛,隐班……
她的笔又动了起来,是一个病房一样的屋子,她忽略了墙上的画,只画出来了那个床铺的位置。不是多好的位置,不是靠窗,而是靠着另外一张床,被挤在房间中央的位置。
她躺在床上,第一次意识到躺着居然是那么舒服,门在对面右边的位置,她一直注意着墙上的表,有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时间过得很慢。她不想动,哪怕只是把身子就这样放着也很舒服。她觉得白色的枕巾不如看上去的那样干净,但是她没有嫌恶得起来。她在想事情。很多很多事情,想爸爸,想妈妈。爸爸佝偻着背的模样,有些肥胖的身材,满头白发,想起来这些,她忽然觉得从小印象里一直爱抱怨着的爸爸其实不是那么讨厌,还有妈妈。他们都说她和妈妈长的很像,妈妈的声音总是严厉的,但是她有时候会抱着自己哭,妈妈其实是那么脆弱对么。还有妹妹,妹妹……紫萱。温柔谨慎的小姑娘,比自己端庄多了对么。
她的身体在流血,她的鼻孔,她的耳朵,甚至,她的下身,好像一动就会流血,身体处在易碎的边缘。她听到许多尖叫的声音,模模糊糊中,红色的眼眸里,看到许多人。都是穿着白色的大褂的人们。她听见尖锐的声响。她看到一只血红的手从旁边的床铺伸过来,她有点担心她会弄脏自己。但是她不敢动,她感觉自己所有的皮肤都变得很稀薄,不敢动,稍稍动一下,血液就会冲溃她的皮肤黏膜,她伸出一只手,缓缓揉动自己的肚子,仿佛抚慰她的五脏六腑。但是,手臂又酸又累,她不敢把手放在身上,害怕压垮自己,她用最小的动作把手臂放在一边。
不要动,她的直觉告诉她,过了这一段时间,先睡一觉,一动也不要动。会死。她的眼睛只留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她的神志始终清楚而冷醒。她不知道这有多宝贵。
有许多人,有人在微笑,有人在哭泣。她刚开始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有形象的。世界还是红色的,还有光亮。后来一下子暗了下去,眼前的世界被无限拉开,拉展,她看到许多飘忽的人影,靠近的时候,她读到一个又一个自己。如果原来她可以看到图书馆书架上书的那些封面。那么现在她就等于拿到了许可证,一个可以让她随便翻阅书籍的许可证。她在百无聊赖之间随意地翻阅着这些书。看到了纯洁,和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