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时候,翰墨宗的练武场上面就布满了晨练的弟子们。
“喝……”一边是朝气蓬勃的拳脚对练,刀剑相交。空旷百里的场地,可供万人同场竞技练习,刀枪剑戟,皆可大开大合。弟子们尽情飞洒汗水,勤练武艺,一时声势浩荡,铁寒耀眼。
而反观另一边,却是寂寥无声。练武场上面一静一动,反差极大。
这边开敞,那边却横竖有序地摆放着数不清数量的桌椅。
和练武的弟子们不同,这边的弟子端坐椅上,个个腕平掌竖,指实拳虚,对着桌上一方宣纸,正在临帖挥毫!
或笔走龙蛇,或横平竖直,弟子间所写字体繁多,功力也有深浅,神情更是不一,却独独能从他们眼神中看出一股执着和坚毅。和另一边运动着练武的同门兄弟一样,这群写字临帖的弟子,也是透露出勤奋和狠劲。
下笔临帖,换纸,再临帖。
他们看似只有手部在动,但是所流下的汗水一点也不比另一边勤练武艺的同门少。
“飞白技巧,怎么这么难练啊!”一个正在写字的少年,约十五六岁,郁闷地抹了抹汗水抱怨道。
少年叫祝磊,他所书写的字体偏于象形文字,看起来却又还比甲骨文难懂,蛇形潦草,宣纸上面一共有五个大字,除了自己,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书写的是什么。
“哥,那祝师兄临的是谁人的字体?一个笔画之间,就有那么多的变化,有粗有细,有轻有重。字形像篆书,却用上了狂草的笔法……好厉害啊!”一个懵懂的小正太认真地向他边上也在练习书法的哥哥问道。
那哥哥见小弟眼中露出羡慕惊叹,简直吓坏了,连忙道:
“呸!别乱说,小弟,他那可不是什么字体,纯粹是鬼画符!你断不能学他,我们老爹千辛万苦将你我送进翰墨宗,是指望我们武道有成后能回去光宗耀祖的,不是和他一样浪费时间的!知道不?小弟,你要记清楚了,这个祝磊不是我们师兄……”
“为什么啊?他可比我年纪大啊。”小正太嘀咕了一句。
“翰墨宗排辈论份,不讲年纪,讲的是武道修为!如果弟弟你以后修为高过我,我就要喊你一声师兄。这祝磊听说入门已经十年了,讲资历还真没有弟子比他长,但是他现在才液道六重,和你一样!所以你不必喊他师兄,知道不?”小正太哥哥对弟弟谆谆教导,他可对这个小小年纪武道就和自己一样的弟弟寄予厚望。
“哦~”小正太敷衍一句,还想往祝磊那边看去,却被哥哥狠狠地摁回座位,喊他继续书写自己的书帖。
祝磊自然是不知道他差点成了一个小正太模仿的偶像,再次将剩余的纸张写满五个象形文字之后,便将一堆的宣纸折好放在一边,同时将毛笔狼毫放在手掌用力握拳,等到祝磊松开拳头的时候,便见笔锋上面的墨水完全不见了踪影,一杆毛笔变成了崭新的模样,笔锋的颜色从墨黑转为了洁白。
一大滩墨色液体积在祝磊掌心,汩汩得像液体滴在泥土上面慢慢消失不见。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祝磊写字的墨水,不是普通的墨水,而是流转在他身体里面的真气!
武道一途,有后天液道和先天归元之分。后天液道一共九重。后天武者锻炼体魄,转化精气,所化精气也就是后天真气,存于体内丹田。日积月累,后天真气凝聚成液体,漂浮丹田内。这颗液体真气,武者们称为原液。
丹田中有一滴源液,就是液道一重。液道二重,丹田存有四滴本源真液,三重九滴,四重十六滴,六重三十六滴。
由于功法缘故,翰墨宗弟子源液成墨色,状如墨水。弟子们临摹书帖的其中一种效果,就是可以熟悉对后天真气的应用。
祝磊收拾妥当,之后在桌子上铺开另一张比较宽大的宣纸。
翰墨宗弟子晨练中,一分为二,一边修炼功法,一边修炼书画。每个翰墨宗弟子,都要专攻一门书帖,还有学习一种画儿作为辅助图。
而祝磊这是要准备作画。
一旁的石砚上已经放好了花青、藤黄、朱砂、朱膘、石青等水色石色的颜料,祝磊在滴出数滴原液调和在一起,便开始了比写字更让祝磊郁闷的一件事——画凤凰图。
说起祝磊的凤凰图,翰墨宗门下弟子罕有不知晓的,被同门誉为“史上画乌鸦最像的画家”,“局部神作”,“宗派最具战斗力的辅助图”等等离奇的称号。
皆因祝磊的凤凰图,局部细节画的尚能入目,但是整个整合在一起,却完全不是凤凰的样子,和凤凰的形象只是摸着了点点的边际而已。
尽管大家都说祝磊画得不好,也有人劝祝磊画过另外一种辅助图,但是祝磊依然我行我素,每天笔耕不倦,而他的作画水平也像蜗牛般慢慢地增进着。
同门不明白他为什么坚持画凤凰,也同样不明白他为什么写些鬼画符的文字,而且似乎坚持了很久。
终于,一抹日光挣脱云层,照在翰墨宗练武场上。一动一静相得益彰的两群弟子们,见了日光,却同时收起手头上的动作。祝磊也在十几张写满毛笔字的宣纸中挑选了一张最好看的,连那张凤凰图一起拿着,站起来后跟着队伍,和一边练习功法的弟子换了场地。
轮到修炼书画的弟子去进行功法的修炼。
“不知道今天指点我们功法的会是谁?你猜会不会是花念冰师姐啊,我好想见到她啊!”
“我也想见花师姐,自从方师姐走后,她就是我们宗派的第一美女了!”
“哎,你们都别想了!花师姐最近跟掌门修炼《兰亭序》,正在闭关苦练,后天大比才能见到她呢!”
“哦~你们看,不用猜了!是海峰师兄!”
“啊,真是那个曾经全身真气被废,跌落到一重,然后凭借努力又重新修炼到八重的海峰师兄……他可是我的偶像啊!”
“如果我也能像海峰师兄那么厉害就好了……”
此时刚才书画一群的弟子们很有秩序地空开三米多的间隙,各自站定等候着今天指导师兄的指点。
翰墨宗门下弟子两千多人,除开液道七重以上不需要参加晨练的之外,分作两队,每队也有八百多人,一般这种指点不是每人都可以照顾到的,所以前排的位置就成了众多弟子争相抢夺的佳位。这抢位一看实力,二看背景,像祝磊这种十年都没有太大出息的弟子,自然是站得中间偏后的位置。
今天的指导是翰墨宗三长老的弟子海峰。海峰是液道八重的高手,临摹的是颜体入门级字帖《多宝塔》,辅助图是写意画《笔架山》,功法则是前辈领悟的风格沉稳厚重的《百战刀》。
近千人空开站立,海峰后天液道八重的修为,自然不可能用喊话的方式教导,他只能一排排地走过去,看到有出错的指点一下,做得好的赞扬一下。
祝磊见海峰还在很前面,自己也不着急练习,反而观看起旁边的一个小正太起来。
这小正太正是刚才差点就仰慕起祝磊的那弟子,祝磊见他宣纸上面的是罕有门下弟子临摹的隶书《史晨前后碑》,也就来了兴趣。
之所以让祝磊感兴趣的是因为书写《史晨碑》的前辈和他那鬼画符的五个字有点关联。
祝磊一直想要将那五个字写好,自然有他自己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他准备了十年之久。
十年来,他已经将五个字临摹的有点功底,差的就只是其中一种叫做“飞白”的技巧而已。
《史晨碑》据说是曾经出任过翰墨宗总宗主的蔡邕所书,而“飞白”技巧就是蔡邕发明的。
所以祝磊对蔡邕的东西都很敏感,于是他问小正太:
“喂,就说你啊!这位小弟,我们液道七重以下的晨练帮弟子中,大多是书写楷书,很少见有隶书的,小弟你真厉害!不知书写《史晨碑》配的是什么功法?”
“啊?你问我啊……”小正太听有人问他,有点腼腆地回头,看到原来是刚才那个书法很厉害的祝磊和他说话时,回道,“祝师……祝大哥你好,我叫周柏。祝大哥的书体也很厉害啊!我的是隶书,你的好像是篆书吧?而且还有狂草的味道!”
呃~祝磊听到小正太天真的回答,有点尴尬,呵呵干笑几声。
“祝大哥,我是练习剑法的,没有学什么功法招式。因为掌门说了让我仅仅练习《史晨碑》的增删法则……”
“增删法则?没听说过!”祝磊自然也是用真正的墨水临过《史晨碑》,但不懂《史晨碑》的武道,所以没敢用原液实验。对于小正太说提到的掌门,小小一个晨练帮的弟子,为什么能够见到掌门,而且得到掌门的指点,但是又在晨练中排在队伍的中后头,这他倒是没有觉得奇怪。
虽然祝磊十年来了,连长老,甚至执事都没有见过。
“嗯!增删法则。还有,你看这……”周柏小孩子心性,像是十分焦急地将一张纸条从衣袖中拿出来,然后打开展示给祝磊看。
拍~周柏刚一张开纸条,一旁的周柏哥哥周良见弟弟竟然不听话地跟“没出息”的祝磊谈得那么开心,还将昨天掌门亲自用先天真气书写的纸条展示出来,顿时气得肺都炸了。
周良一把拍在弟弟手腕,同时飞快将纸条收了起来,瞪了瞪祝磊道:
“哼!祝磊,晨练自有指导师兄的指点,你不自个练习,跑过来干扰我弟弟做什么?干扰我弟弟不说,竟然还骗他道明功法的秘诀?你信不信我将这事告诉执事!”
“嗯?”祝磊皱着眉头,一副沉思的表情,完全没有将周良放在眼中的样子。
“你……哼!弟弟,我们走,离他远远的,让他一个人回去抱木头去吧!”周良恨自己弟弟不听话,也恨祝磊“狡猾”,要知道那张纸条可不是随便能给人看的,那是掌门的指点!差点被祝磊骗到手了。
周良讽刺了祝磊几句,带着周柏离开。
“祝大哥,不好意……”周柏还没说完,就被他哥哥拖开。
祝磊明白周良的态度,他自然是知道对功法领悟这种敏感的东西,人人都是看的很紧的,更别说是一个先天高手的字画之类的。
他本只是想问问关于《史晨碑》,没想到周柏这小正太那么爽快就将秘密拿了出来……
而且,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祝磊还是看到了整张纸条!
“好厉害的剑法!好厉害的增删法则!”
但是那纸条上面,分明是仅仅写了“颜”,“期”两个隶书而已。
其中,颜字的三撇中少了一撇,而期字中的“其”的两横间多了一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