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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风波难平,珠胎已成

绍胤衡在练功房静休着,这是他每天刚破晓时都必练的内功。不过昨晚一夜好眠,这是一向浅眠的他所没有过的,所以今早他晚起了一些。其实被窝的温暖让他很眷恋,而亲密地躺在身边酣睡的人儿更让他依恋,但现在不是温存的时候,他得先把那群混东西铲除。

“少主,隆京那边来了则消息——朝褚极逃走了。”麒也知道这是个坏消息,正担心不知会否连累到锟,“少主请下令。”

“逃走了?”绍胤衡面无表情,但语气听得出他很生气,忽地,他的锐瞳睨着早已待罚的锟身上。

锟自知责任难逃,便倏地跪下,“属下无能,请少主降罪!”

“你确实有罪!他一个羽翼未丰的小子,竟能逃离把关森严的隆京,这难道不是你怠职所致?”绍胤衡说话向来不留情面,尤其想到他和瑞阳走得很近,这一忽想让他的心情莫名不爽,“犯了这种过错,你说该如何处罚你?”

“自断一臂!”这是“风雨楼”里定的规矩,正当锟举剑时,澧立即在旁拦下。

“少主,请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腾也跪下求情,“就让锟把朝褚极捉回来吧!”

绍胤衡瞥了他们一眼,才冷着声音道:“不必!他会来绍京,来‘风雨楼’。”

四人同时会意:朝褚极一定会来并带走瑞阳!

锟明白他的意思了,决不能让朝瑞阳离开,“属下定严守‘风雨楼’,不让他有任何机会!”

“这事——不能对她泄露半点风声,明白吗?”

这个她自然是指瑞阳,四人不知道他心里又盘算着什么,“是!”

绍胤衡盘腿而坐,继续静修内功,“各司其职,退下吧。”

四人出了主楼后,心情都很不安。

“我真不明白,他是如何逃掉的?锟,事前你就一点行迹都没察觉到?”澧实在费解,“他不是一直都有服‘磨功散’的吗?就算他很勤奋习武,但总会达到药物所抑制极限。他究竟是如何全然避开十位随身的武护,并无声无息地逃离隆京?”

“或许他根本就没服药,也没离开隆京,是他使的一招障眼法。”腾也推测着,“是我们一直都低估了他。”

锟自责着:“都是我的疏忽……”

“别想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严看瑞夫人,别让朝褚极有机可乘。”麒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

腾和澧说罢就往大门走去,锟则返回别苑,而麒却被忽来的箫声吸引,循迹而去。

在榭台之上,他看见似欲乘风而去的筠夫人,她脸色苍白如雪,无心抚弄的洞箫叫人心烦意乱。这时,她毫无预兆地纵身榭台之下的天然清潭。这惊人之举没令他的反应怠慢,几乎是她脚尖点起水花的同时,麒的迅捷就在瞬间将她带回了榭台。

软坐在木板上,定了心神地筠夫人没有大吵大嚷,只是无神的瞥了麒一眼,她便气若游云地自喃着。那声音轻得令人心疼,而泪也默默地流下。

“潭边都凝了薄冰,就算不淹死也会冻死。”麒蹙着浓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平淡而无起伏,让人听不出他心里急速的跳动声,“筠夫人,需要走到这一步吗?”蹲下身子,麒放缓了语气,“坚强起来,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就算你真的死了,心结也依然跟着你入黄泉。”

“只要下了黄泉……就算心结在,我也不会觉得痛。”筠夫人那凝泪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总有一天……我冰冷的躯体——”

“不!”麒的脸色随她求死的话而变青,情不自禁地朝她吼了一声,“我不准你死!”

瞬间,两人的目光都凝滞停留在对方的身上,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压抑着的呼吸声,和清潭上的泻水声。他惊讶自己早已将楚楚可怜的她摆在心头,但他一点也不想否认,更不后悔!

筠夫人率先收起目光并避身想逃,却始终不及他的身手敏捷,“你放开!”她害怕地嚷斥他,一边挣脱他紧抓的手肘。

“一旦认定了,我就绝不放手!”

他坚定的目光令她既害怕又感动,可奈何时不与人,“我是少主的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麒一口气将心底的话都吐尽:“就算是少主,我也——”

“你住口!”筠夫人心怯地喊叫,“我们不能这样……不!是你不能这样!这是天理不容的……你,放手!”她心慌意乱地拂掉他的手,猛地转身就跑。

“筠儿!”麒也不管世俗身份的约束,直叫了她的闺名。

追到拐弯处,突然一个长腿横扫阻挡,他本能反应地一挡,后退两步,让他看清了来人,“子怜?!你怎么在?”

“哥,你真糊涂!”子怜不见筠夫人了,才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夫人!”麒看见了从一旁走出的瑞阳,心里既惊又无措。

子怜忍不住娇斥了他一番:“刚才那些话幸好是我和夫人听见罢了,要是让别的人知道,你和筠夫人就要大难临头了!”

“我和子怜只是在这附近随意走走,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谈话的。”瑞阳不掀起刚才的事问他,而是委婉地用体谅的柔怀去宽慰无措的他。

麒根本就不会怀疑她,“夫人言重了,麒相信夫人!”

“那——你愿意和我谈谈吗?或者听听我的看法?”瑞阳还是温柔地微笑着,神奇地抚平了他心里的不安!

“还请夫人为麒指路!”正愁着这事,麒立即诚恳地抱拳相求。

观察他紧张无主的神情,瑞阳暗自在心里推测着他对筠夫人的用心,“对于筠夫人,你的心态是如何的?”她先问这重点。

“我会尽心竭力去照顾她!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做,夫人能告诉我既不触怒少主,又可以接近她照顾她的方法吗?”他的苦恼和难处就在一念之间。

“若筠夫人真的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有个不介怀她的过去,并会永远对她好的男人,我鼓励她离开这个华丽的囚笼!”瑞阳轻点一分地明确了她的立场。

麒猛地瞠目看着瑞阳,“夫人的意思是——不行!夫人,现在正是‘风雨楼’大举战事之际,我不能离开!”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她离开——而不是你。”

“夫人,你有所不知,她已经没有亲人了,你让她离开了又能去哪?”麒颓然了。

瑞阳不缓不急地接着说:“我让她离开,不是叫她回自己的故土,而是在你能找到她的范围里。再说,少主不是放话了吗,谁要走——随时都可以,只要事先告知他一声即可——不过有一点,你千万得记住,在筠夫人没离开少主之前,绝不能让除我们以外的人知道你和筠夫人的事。先不说筠夫人在少主心里有何等位置,但只要一天是少主的女人,你和她就得背负‘私通’的罪名。可要是筠夫人先离开了少主,再与你一起,这个说法又是不一样。”瑞阳一语点破了要处。

“但是,这接着发生的事呢?我是绝不离开少主的,而筠儿曾是少主的人,若是往后我俩成了亲,双双在‘风雨楼’里,让少主和别人看见了,我怕筠儿受不了闲言碎语,而少主也会心存芥蒂。”

“所以我就要让她走啊。你要清楚,她必须是完完全全离开‘风雨楼’,搬到别处居住。至于你,就留在这里。当然了,战事当前,你们也不可能成亲,这就只能等战事都结束了,你和她的事才能办。到时候,你是留是走,就要看少主的意思,这事的结局是由不得你了,所以你得有和少主分道扬镳的心理准备。”说完严肃的话,为缓和他的心情,瑞阳微笑着戏谑他一番,“至于能否说服她离开‘风雨楼’,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哥,还不赶快谢谢夫人!”子怜含笑地瞅着还在领悟其意,没缓过来的麒。

矛塞顿开,麒“砰”的一声向瑞阳下跪,“谢谢夫人,麒感激不尽!”

“只要你和她能得到幸福,就是报答我了。”瑞阳欣慰地扶起他,柔声道,“去吧,用你的真诚,我相信她会点头的。”

麒再一次郑重地鞠了一躬,便飞快地跑去有“她”的地方。

“子怜也谢谢夫人!”子怜那秀丽的小脸也满是感激和敬佩之意。

“不过是一番提醒他的话,谢什么呢?就当作是我报答你们兄妹俩,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瑞阳和蔼而亲切地微笑着。

放眼望着清潭,在这种冰冷的华笼里,但愿能有一对有情人能成眷属。

大雪飞扬着,这一个多月来,瑞阳心烦官寅玄的事,也心烦麒和筠夫人的事,不知怎的就觉很疲惫,今天是趁绍胤衡不在楼里,她才敢到锟的别苑来。

“北方这样冷的天气,姐姐一定是受寒了。”官寅玄解下锟给他的披风,转而盖到瑞阳的身上,“当然是没姐姐的貂袍暖,不过先将就一下吧。”

“别!你的身子才刚好——”

“得了,姐姐!我一个男子汉又是习武的,还怕这冷天!”

看着他稚气未脱的骄傲神情,和从前的褚极有说不出的像。想着,瑞阳温柔地笑了,告诉他有关褚极的事:“——我有个双胞胎弟弟,但他从小就不愿叫我姐姐,那时我很胆小,不敢反驳他,所以就让他叫了名字。他很调皮又很勇敢,从来不会让我受委屈……但是,我们已经分开五年了……”瑞阳放缓了语速,神情由怀念转为哀思。

官寅玄愤慨地握住拳头,“姐姐放心,绍胤衡作恶多端,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寅玄,不要这样子……”不知怎的,听见污蔑绍胤衡的话,她的心里竟有一丝郁闷,瑞阳心里一急,整个人就昏眩过去了。

官寅玄迅速接住往一边倒下的瑞阳,一边喊来子怜:“姐姐!姐姐你怎了?子怜!子怜——”

“夫人!”才刚回来的锟和子怜一同走入,锟顾不得礼节,一把将瑞阳抱到卧椅上躺着。

“快!锟哥你给夫人把脉看看!”子怜在一旁急嚷着。

锟稳按着她的脉搏好一会儿,眉头因自己的确认而紧蹙;让一旁的子怜和官寅玄也紧张地绷紧了脸色,大家的心情都很压抑。

“锟哥,姐姐究竟怎了?”官玄寅受不了这样的提心吊胆,忙问。

“夫人没事,只是偶感风寒,玄寅你回房去,子怜你先回‘戍央斋’,若有人找,你就随机应变。”锟松开把脉的手,拉过被子替瑞阳盖上,“让夫人在这歇会,晚些我会送夫人回去。”

“是!”见锟此次严肃的表情,机警的子怜心知夫人一定不只是感染风寒,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大约半个时辰后,瑞阳才缓醒过来。

“锟?”模糊地看见守在床边的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锟小心翼翼地扶着让她靠在背垫上,“有一会儿了,夫人觉得怎样?”

“我刚才昏过去了吧?这几天我都觉得很累又困,就不知道为何。”瑞阳苦恼地揉了揉酸涩的脖子。

“属下有件事必须告诉夫人。”锟暗忖着,朝褚极的事是绝不能对她说的,暂且搁下。

见他神情严肃正经,瑞阳也绷紧了心思,“出什么事了?”

“夫人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锟的话如疾雷贯顶,震得瑞阳脑门哄散,脸色倏地苍白。因震惊而圆睁的杏眸尽是惊愕的不置信,白玉似的纤手颤巍巍地轻捂上仍旧平坦的小腹——里面正孕育着一条不该有的小生命?!哪出了差错?喉咙像被哽噎般说不出话来,她只能轻微而压抑地呼吸着。

“此事千真万确,属下已再三为夫人诊脉。”锟紧拧着眉,心也乱成一糟。

“不……不可能——”瑞阳虚弱地自我安慰着,但见他肯定而无奈的目光,她就无法自欺欺人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瑞阳神色慌乱地自语,“不可能的!五年了……他——他有吩咐的……她们也有吃药……为何就我有……”

“这事很明显——关键在少主身上。”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瑞阳愕然,见锟不回答,她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一刹间她泪如泉涌,失控地尖喊起来:“啊!——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锟连忙捉住她乱挥动的手,试图大声叫唤起她的理智:“夫人!冷静点,夫人!”

“你放手!我要他死!他是个恶魔!他说过不要孩子的!不要‘风雨楼’里的女人为他生,他真的说过的!”瑞阳不能自已地哭喊着,奋力挣脱锟抓紧的手,拉扯间跌坐下冰冷的地板,“我不要这样——我不要永远在这里!他不能这样绑着我!”

“我们该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夫人,或许少主是真心的!”对你啊!锟苦口婆心地为绍胤衡解释。

但情绪正波动如此的瑞阳哪听进他的暗示话,只一味地哭嚷着:“放开我!我要找他问清楚!五年了——让我一个女流之辈兢兢战战地过了五年了!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只求能早日与弟弟重聚而已,为何这样的小心愿都不成全我?为什么?”

瑞阳的心神几于崩塌的边缘,本一直都等待着可离开的美梦,在一瞬间被粉碎。

“夫人别这样!”锟从没见她这样失控过,他几乎招架不住她悲愤的怒狂。她整个娇小的身躯都在使劲,让锟不得不从后将她抱住,以这样的方式将她困在怀里。

瑞阳从来就是华笼里的金丝鸟,由皇宫到“风雨楼”的二十年,是她半生的所有与悲哀。发泄性的哭闹,像抽空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不可否认,她是将这五年来的心酸和压抑一同以泪水来发泄,声嘶力竭地恸哭着——

不晓得过了多久,只知道夕阳已开始沉沦了,房里越来越暗,周遭的温度越来越寒冷了,地板上的冰冷麻痹了她的知觉,也冻僵了她的泣声。

锟确定她平静下来才松开围抱的双臂,望着她红肿而空洞的美眸,我见犹怜的模样似回到了五年前逃亡的那刻,“夫人,地上太冰了,到椅子上坐吧。”

平静了心境的她默不作声,冷不冷对她而言早就没感觉了,少顷后,“回去……”瑞阳用微不可听的耳语轻说,但也足以让他听清楚。

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太久了,冻麻痹了她的手脚,就算攀着锟的手臂也起不来。见状,锟拿来她留下的浅色貂袍裹住她的身子,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上来吧夫人,属下背你回去。”

瑞阳呆呆地瞅着他宽大的背好一会,才慢吞吞地伏上去。锟背上的温暖又一次让她想起褚极,曾经他也这样背着自己在夕阳下玩乐——这次的泪是无声地滑落了。

而“戍央斋”这头的子怜,几乎是慌白了头发,因为那神出鬼没的绍胤衡正气定神闲地在一旁酌酒。从前子怜是很希望他常来,这样瑞阳就可不必受那些夫人白眼。可他最近不知为何来得频繁了,却老是带来不太好的事情。

“子怜,你不是说夫人只是去一趟账房吗,怎么都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绍胤衡俊朗的笑容有着阴冷的邪魅,他知道瑞阳没在账房,因为自己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显然是子怜在撒谎;但她为何要这样做,才是他要知道的答案。

“呃……大概是夫人忙过头了吧——”子怜忙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害怕极了!

“子怜,看你的发际都冒了汗,是热吗?”他故意找碴让她慌,试问在这大雪天有谁会有“热”的可能?他冷笑地睇着胆怯得冒冷汗的子怜,“还是——你在紧张害怕,因为对我撒了谎?”

“子怜没有!”他的吓唬还真起了作用,让子怜慌了思绪,“让子怜去账房催催夫人吧。”

耳朵微微一动,他听见稳重的步伐声,“不必了,他们回来了——”

“他们?”子怜猛然一惊,只见绍胤衡的鹰眸倏地阴冷下来,却不明白为何。

绍胤衡才跨出门槛,就看见锟背着正闭目休息的瑞阳。他的黑眸倏地硬凝起来,恼怒的阴冷目光寒了锟的身心。

“夫人身子不适,属下才背着的。”锟就知道他是误会了,慌只会加重他的疑心,所以锟从容自若地正视他质疑的目光。

“是吗,麻烦你了。”绍胤衡没理会锟,信步走到他身边,见瑞阳熟睡了,便小心翼翼地接住她的身子,拥入自己的怀里打横抱着。她的螓首斜靠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清楚地看见她红肿的眼睑和苍白的脸色,“她哭过,怎么回事?”

锟不敢多言,因为他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将这事告知少主。就算要说,也不该由他来说,“少主还是直接问夫人吧。”

绍胤衡眯着眸凝望他好一会儿,心里正猜想着什么,才面无表情地转身进房,“你回去吧。”

这天,瑞阳真的很累了,又因怀孕的关系,一直都睡得很酣熟,直到她感到有温暖湿润的帕子在擦拭自己的脸时,才醒过神来。眸子轻眨着,待看清眼前的人是他时,思绪如海潮般汹涌而至,美眸因怨恨和愤怒渐而冷漠起来。

绍胤衡敏锐地感觉到她愤慨的目光,故意忽略这点,他知道她会主动让自己知道缘由的,“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瑞阳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只是瞪着他,绒被下的双手紧握着,才一会儿她的美眸又湿润了。

他没闪避地让她瞪,只是他不想被瞪得不明不白,“锟要我直接问你——究竟怎么回事?”

只见瑞阳气息不稳地呼了口气,缓缓地坐起来。绍胤衡自然而然地替她垫起枕头,接着伸手扶她,没想却被她一手拂开。她这一举动让他略有愠意,但他还是忍下了。

“我怀孕了,为什么?”

对她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他毫无准备地愣了一下,心里霎时畅快欣悦,但他很快就把得意掩饰过去。本来带审视的目光一下渗透出几分柔情,望向她小腹时,他笑了。

瑞阳实在受够了他这阴阳怪气的性子,他应该很生气才是的,为何会是这样乐开怀的模样?难道真被锟说中了,他是故意的?“你笑?为什么?难道这生命真的是你想要的?”她质问他。

见她震惊而不置信的受害模样,他就莫名地生气了。她孕育了自己的孩子,本来就是件很喜庆的事,但听了她这种语气的话,任他再好的心情也被冷水浇灭。敛起笑意,他以同样的冷声调答应:“我只看得出,不想要的人是你!”

“别转开话题,你究竟想怎样?我记得你说过不要孩子这句话的!也记得你曾有一个美妾,因为私心怀了你的孩子而被你下令毒死了!难道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你的本意?”

“你们不都说我难以捉摸吗?现在我突然想要了,而且必须是你给我生的,怎样?”他的语气恶霸得让瑞阳直想将他掐死!若身边放有利器的话,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拿来刺死他。

“不可理喻!你——”瑞阳气得一时吐不出字来。

“我就算不可理喻,也比你出尔反尔的小性子来得光明。”他的愠怒锐眸直射入她心底,“当年是谁为了保住唯一的亲人,而答应一辈子都做我女人的?”

往事被撩起,瑞阳心虚地回避他锐利如鹰般的目光。

“你说啊,究竟是谁不对?”一想到已成功潜逃的朝褚极,他就更为恼火和急躁,咄咄逼人地倾身怒斥她,“朝瑞阳,你根本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你从来都是在利用我救你的弟弟!答应我的承诺也不过是敷衍我!这是权宜之计,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顺从下,早就狡猾地谋划该如果逃离我,没猜错吧?你说啊——”

瑞阳受不了他的逼迫,脑袋一片空白且疼痛得厉害,双手紧捂住头两边,“你住嘴……”

绍胤衡抓住她纤弱的肩摁倒在靠垫上,在她耳边怒吼:“我偏不!头很疼吧?那我就要你更疼,看能不能将你这还在迷雾里的女人痛醒!”

刚打来一盆热水的子怜被这一幕吓着了,“少主你干什么?快放开夫人!”

子怜跑过来用劲拉开他,奈何正在怒火上的他力气大得很,单手一挥就甩开了子怜,“走开!你主子脑袋不清醒!我正好叫她开窍!”绍胤衡当真气煞了,为何这女人就这样令他恼?为何她就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对自己撒娇?为何每回见面不是拘谨恭顺就是冷淡如水?他怒红了眸,看着她痛苦呻吟的模样,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像从前那样老惹她伤心,为的就是看她楚楚可怜的表情。

“有话慢慢说,要是夫人有什么事,少主你能安心吗?”子怜趁他一瞬的恍惚,连忙掰开他的手。搂抱住已神志迷离的瑞阳,子怜担心极了,颇生气地对他下逐客令:“夫人需要休息,少主请回吧。”

绍胤衡冷着表情,默不作声地盯着瑞阳的侧脸好一会,才拂袖而去,留下满室的疮痍和痛惜。

如被狂风肆虐过一般,练功房里一片狼藉;断断续续地还传出令人惊怕的怒吼和碰砸声。良久后才恢复平静。腾等四人担心地在外等着,没绍胤衡的命令,他们不能进去。

“这回怎么闹得这么大?”澧不明所以,只知道绍胤衡很生气地离开“戍央斋”后,就直奔练功房发泄情绪,“夫人从不会这么没分寸的。”

“锟,究竟发生什么事?”腾也问道,他料到锟定会知道一些情况。

在三人凝重的注视下,锟只能无奈地告诉他们事实:“夫人怀孕了。”

“什么?!”三人不约而同地惊呼。

“在这个危险期?也怪少主生气,孩子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夫人不是有吃药吗?怎么这么不小心?”麒也担忧。

锟接着再说出惊人的真相:“那不是夫人的问题——是少主,我问过大总管了,在你们动身去关中前,少主就已暗自撤销夫人那服药,不让夫人服用了。”

“该不会是——少主以防朝褚极将夫人带走,所以想用孩子来牵制夫人吧?”澧难免会朝这方面想,毕竟绍胤衡对瑞阳的占有欲,早在五年前就让他们看清了。

腾沉吟良久,自己所得的答案也如此:“看来也的确是这样,毕竟朝褚极的能耐与日剧增。不过——夫人那边怎样?”见识过瑞阳失控的模样,腾颇担心她的情形。

“很不稳定!现在看少主这样的心情,我猜——夫人大概和他吵过了。”锟自责地沉默了。

澧分析着:“如果朝褚极没那么具危胁性,少主不会这般鲁莽地在非常时刻让夫人怀孕,看来,少主也急了。”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锟,我听些丫环传话,说夫人最近常去你的别苑,是不是?”麒突然想起便提了,“若是的话最好就回避些,你也该明白。”

锟是有口难言啊,自己才被那官寅玄烦了一晚,现在又得担心夫人的事。

“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腾留意到他目光的闪烁和无奈。

“瞒不了多久了——你们迟早都会知道……”锟知道事情快要被揭晓了。

腾心惊地吼了他一声:“锟!你究竟瞒着我们什么?”

就在等锟说出实情时,绍胤衡突然从练功房中跃出,脚尖才点地就越上了瓦砾,翻飞到另一边了。他那快捷的速度让四人没来得及反应。

见澧欲跟上,锟连忙拦住他,“别追!少主是去找夫人的。”

“不怕再闹大?”麒不解。

“不会了,少主是在乎夫人的……”锟往绍胤衡离开的方向看去。而腾他们三人也清楚地看到锟那落寞的神情,不约而同的,心里都各自慨叹。

心潮平静了许多,绍胤衡再次走入瑞阳的寝室。里头只燃着盏昏暗的烛灯,子怜不敢走开,只在靠近寝室的小厅里歇息,不过已睡得很沉了。

轻轻往床边坐下,她无邪的睡容叫他好心动,只可惜她的心思不曾在自己的身上。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嫩滑的雪颊,冷冰冰的。五年了,她始终没习惯这里的气候。

什么温暖着自己的脸?瑞阳微微眨着如蝶的眸子,对于自己是怎样睡着的一点记忆也没有,只知道今天耗损她太多的精力,累极了。但她贪恋脸上那温暖,还是忍不住睁开眼——是他?!

“醒了。”

瑞阳没应他话,也没再瞪他,美眸清明无杂,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谁都没有说话。绍胤衡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坐着,瞬间又紧紧地拥她入怀,埋首在她的青丝间贪婪地吸取她的馨香。瑞阳为此愕然了,他究竟是怎么了?本以为自己的不答理会再次惹他生气,没想他却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搂着自己寻求慰藉。瑞阳的心里本来还气闷难受,觉得又被他算计了。何况这次的事态严重,但看着现在的他,心里却怎么也恼不起来的。

“别再惹我生气了——好好休养,你和孩子我都要,听清楚了么?”他贴在她的耳畔轻声道。

瑞阳因他重锤进自己心里的话而无言,他是真的想要孩子吧,但自己想离开的梦——不可能实现了。

“别告诉她们……”她幽喃着,至于怀孕的事,瑞阳总算是能接受了。

他听见了,却不太明白所指何人,“谁?”

“其余的夫人……我不想她们来招惹我……暂且别告诉她们,好吗?”瑞阳沙哑着嗓子恳求他。

她说得对,那几个女人要是知道了,定会要了瑞阳的命,绍胤衡便答应了:“好,这事听你的。”

突然觉得好冷,瑞阳没推开他,反而更偎进他温暖的怀抱,什么事都不愿想了。其实,是两颗孤寂的心像碰撞而迸出的火焰,它们互相燃烧着——焰火和冰火。

接下来的几天,楼里一点也不平静,子怜听别的丫环说:关中三大派勾结了临国的大势力,卷土重来地扬言一定要拿下绍胤衡的首级,将他千刀万剐。而大队伍,听说已从关中向北部的绍京出发了。

“楼里表面还算风平浪静的,可一到晚上,他们都在商讨着该如何自救!毕竟少主是顾不得他们的,只是——夫人,我们需不需要做些什么?”子怜的心里同样不安,“还有大哥啦,他到现在还没摆平自己和筠夫人的事,见他心烦着,我也急啊……”

听到这里,瑞阳总算是回魂了,“筠夫人还没和那人说?”

“是啊!大哥为这事都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了,奈何筠夫人就是避而不见,真是急死人了!‘风雨楼’都面临这样的情况了,大哥的重心还是两边簸,再这样下去,少主肯定会发现的!”

主仆两人马上往筠夫人院落去,子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已有两个月身孕的瑞阳。这时,却不幸运地遇上了专来挑拨是非的?夫人。

“看看咱们的瑞夫人,气色多好!躲在‘戍央斋’大半个月,把人都养得滋润润的!”

这尖酸刻薄的女人就是欠骂!子怜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挺身站在瑞阳前面,挡住那指手划脚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瞅着她,“?夫人也好兴致,一大早出门来就到处挑拨。不过也难怪,嫔夫人与你情同姐妹,她离开了,就只剩下夫人形单影只了。”

子怜的话气得她立即叫嚣:“我呸!谁和那贱货是姐妹啊?她勾人的事如今谁不知道啊!你竟敢拿她跟我比!”

“那是……”瑞阳拉了子怜一把,示意她不要再和夫人绊嘴,何况她们还有要事。

“你是怎样管教丫头的!一点规矩也没有!”?夫人没仪态地叫嚷。

“?夫人,我们正想到前面走走,就不奉陪了,告辞。”瑞阳的语气不愠不火,却更燃起夫人的火气。瞧见她气得双眉直往上挑,瑞阳没理会,拉上子怜默不作声地就越过她,往前走去。

“你给我站着——”?夫人从来就看不惯瑞阳的自若和大度。只见她伸手扯住瑞阳的衣角,子怜暗里不着痕迹地出脚拐了?夫人一下,使得她猛地双膝往前跪下。

“哟!?夫人,你用不着对我家夫人行这么大的礼啊!”子怜冷嘲着,忍住满心的幸灾乐祸,假意弯身扶她,而夫人当然是一手拂开。

恼羞成怒的?夫人让自己的丫环扶起,摸着吃痛的膝部,她狠狠地瞪了子怜一眼,然后又转瞪波澜不惊的瑞阳,“你——你们是故意的!好啊朝瑞阳,我一定会要你好看的!”

“夫人,我们走吧。”子怜才不理她那夜叉般的鬼叫。

?夫人死死盯着瑞阳的背影,这回的粱子可结大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无声地嘶吼。自那晚说话惹绍胤衡不快后,他已有好长的一段日子不曾到她那了。思及此,她的心里更是愤怒,更把一身的怨怼撒在瑞阳头上。

待走远了,瑞阳才低声说:“你不该顶撞她,这下她肯定气疯了。”

“谁让她纠缠不清的啊?夫人你现在是非常时期,头三个月得格外小心,怎能让她给出差错?”子怜一点也不觉得过分。

“她刚才说陆嫔勾人,是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夫人你没出‘戍央斋’,当然不知道了。二总管和管厨房的老李都和陆嫔有一腿,那晚陆嫔和二总管幽会时,让莞夫人撞破,当晚就告到少主那儿去了。”子怜可不同情那女人,“其实她早就不安分啦,这回不过是刚好被揭穿而已。”

瑞阳不由得凝起好看的烟眉,没想到才几天光景,楼里就出了这么一件事,“那少主怎样处置?”

“抽鞭子,每人三十下再逐出绍京!”子怜作了个恶心样,“身前身后都血肉模糊,恐怖死了!还有陆嫔——脸也毁了!”

“谁下的手,这么狠?”瑞阳心惊寒颤地噤声了。

“当然是少主啦!本来还是澧哥抽的鞭子,但少主嫌力度不够,就自己来。那时少主的心情也不好,越抽越狠——总之,就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子怜只要一想起绍胤衡阴鸷那一面,心里就直发毛。

“他是惹不得的,所以麒和筠夫人的事,我们必须谨慎小心!”瑞阳当然晓得他阴暗的一面,只是他的阴暗从来都只用来吓唬自己,没以行动来表现。

穿过一弯石拱,不一会儿就到了筠夫人的居所。就在房子的后亭,瑞阳见着了神色忧郁的筠夫人。

“筠夫人。”瑞阳轻唤一声。

筠夫人才忧忧地缓过来。

“瑞夫人?”筠夫人诧异地瞅着她,“怎么来了?”

瑞阳和煦地婉笑道:“想和你说说话,打搅你了吗?”

“没,夫人请坐。”筠夫人微笑着,“这些天怎么都不见你?身子不适?”

“风寒而已——筠夫人的气色也不太好,有心烦事?”瑞阳试探地问着。

她的目光稍微闪烁一下,看得出是个不擅说谎的生手,“没——大概在这儿坐久了,吹了寒风罢。”

“没事就好!这时候可一定要养好身子,不然怎么离开这是非之地。”瑞阳没左右而言,单刀直入得叫筠夫人愣着了。

筠夫人既尴尬又狼狈,手足无措,“瑞夫人……”

“明人不说暗话,筠夫人,你我之间也算是有点缘分,我不会害你。”瑞阳微笑地直视她的眼睛,“你和麒的事,我略知一二。”

“瑞夫人,你是来给我警告的吗?”她胆怯地低着头轻问。

“不——我是来给你忠告。自己的幸福就在眼前,机会是稍纵即逝的,麒是个有担当的人,绝对可托付终身。他对夫人你一片真心,却屡遭你的婉拒,你对麒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生逢乱世,不由自主……瑞夫人,你该明白我的,筠儿并非无情人,奈何时不由己……”说着,筠夫人就不能自已地哭了。

“不是的,命运一直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你要把握住,记住多为自己着想。”瑞阳温柔地替她拭去脸庞的泪。

“瑞夫人,我真的不敢背叛少主,陆嫔她——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怕连累麒;我真的很怕……”筠夫人泪眼潸潸的模样,早已落入隐身在一旁的麒眼中。

她的泪揪痛了他的心,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爱?他无声地走到正抚脸抽泣的她面前,在瑞阳的示意下安慰她:“你不是包袱,更不会连累我,相反,我的责任就是保护你。”

听着他低沉且令自己安心的声音,筠夫人惊诧地仰起泪脸;因他的话更心动——心暖,她因他和瑞阳的话动摇了,“麒,我不值得……不值得……”

“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麒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的,见她神情还是迟疑不决,他的心也跟着悬在半空。

“勇敢点,筠夫人。”瑞阳抚慰她温柔地笑着,“你看麒,你的犹豫不决让他也困扰许久了,就看在他如此一片真心待你的分上,你就给苦等的他一条明路走吧。”

“筠夫人,你就爽快些吧!”子怜在一旁急如锅上之蚁,“错过我哥,你这辈子就——”

麒低斥一声:“子怜闭嘴!别逼她!我要她自己好好想想——想想今后的路,是形影相吊,还是风雨同舟。我要你亲自告诉我。”

筠夫人无措极了,她从来就怯懦怕事,这回实在是在考验她。她低着头,少顷后才缓缓仰起,望进他黑瞳深处,筠夫人找到深情和温暖——放手一搏吧。

然后,缓缓地,筠夫人主动地靠在他的肩头上,耳语般轻喃:“我不想一个人,那样太冷了,你会陪我吗?”

“你答应了?”他难以置信地再问一遍,只见她微乎其微地点了头,麒兴奋地紧拥抱她。

不需要言语再作任何传达,两人都用自己的真心交流着。而早已退到亭外的主仆两人,则会心一笑,瑞阳总算是了却一件心头事。

殊不知,这温情的一幕却被另有心计的人窥见,一抹阴恨而得逞的诡笑浮现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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