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福村的村名是和尚师傅改的。李成小俩口到必福村时正是和尚在村里当堂主那会儿。那时的村里一派祥和。识字不多的玉姑娘和不识字的李成就跟村人在和尚师傅的教侮下识字断文。教材当然是和尚师傅的那本手抄本。玉姑娘一直没弄明白,“藏”要读“脏”,“南无”要读“那摩”,“那”要读“挪”,“他”要读“拖”,“罗”要读“拉”,“诃”要读“喝”……不过他们认识了许多难念的字:钐毗擅菟斫咩醯怛绀皈曩葜……可惜这些字用途不多,也不知道是和尚师傅从楞严咒、大悲咒、小咒和般若波罗密心经中一代代传下来的,读音师承相传,如无专人传授,都无从查考,这些发音就这么传了下来。
最有趣的是那句大明六字真言,阿嘛呢吧咪口牛念为阿麻呢吧咪牟。不知是方言土音的关系还是师傅的师傅教错了,村人就阿嘛呢吧咪牟地念了下去。其中最为虔诚的是秦瘸子,他一辈子出不了村便心静如止水专心学佛,念来诵去,已入佳境,这时有人在他的屋顶上发现有一圈红光笼罩,和尚高兴地说,秦君已有了功法。不料好景不长,罗拐子一帮人入主必福村,和尚已去,村中原有的习惯和风气渐有改变。罗拐子到底还见多识广,更正那句念走音的大明六字真言,说牛不念“牟”,要念“烘”。秦瘸子臣服罗大王,改念牟为烘。念来念去,众人说秦瘸子屋上的红光消失了。这事儿也真日怪,明明诵错音了的倒修炼得法,明明念准了的却反不得法。寸一手悟出,精进不在音,在心,在诚,心诚则灵哉。可叹和尚师傅没有悟到寸一手的悟性。
秦瘸子这一改就乱了套,身口意不再专一,竟一心想出村求法,终于鬼使神差地独自闯入那条狭窄生死道,这一去就没了下落。众人都道,秦瘸子遭了不幸。
罗拐子一帮人进了必福村,由于来人杂乱,五湖四海,良莠不齐,鱼龙俱杂,免不了带来诸多不良习气。初始,还有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之事,不久罗拐子进行了一番整顿,并赖以这村淳厚朴质的村风,慢慢地同化了这批浪荡的江湖人士,加上这村内的生活悠闲、单调、平实,众人也就不知觉中收敛了胡作非为。村里财源不缺,进村前罗拐子疏散在各地的金银财宝都先后运回村里,不时派人出村换回日常需求,因此这村里是不愁吃穿的,村内的自耕还能提供猪羊菜蔬小麦土豆包谷。就是脏话浪语改不了,对必福村三字就有不恭不雅的说法,故意念必为×,这×似乎是全中国通用的脏话。罗拐子就骂道:有球×福!这时的罗拐子年岁已高,不能出村了,只是坐地使法,想起多年在外边寻花问柳、沾花惹草的乐事,不免愤懑不平。骂道:这里算个球的×福,好×都在外头,改回去,和尚又不管×事儿,懂个球,改回去,改回去,还是叫壁虎村好!我们就是他妈的一群壁虎!管它什么虎,总是虎嘛!老子老了,是老虎!──就这样,必福村又改成了壁虎村。
那一段日子,玉姑娘生下一子。李成同母子安居乐业,不思故土,权把它乡当故乡了。偶然想去寻当初进入此地的洞穴缝隙,却再也找不见来路,仿佛那一片岩石从未有过裂口,光溜溜的,整整齐齐,寸草不生,他俩怀疑是否在此,却无从辨认了。
后来儿子又有了儿子,儿子的儿子又添了儿子,传到某一代,出了个儿子叫李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