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一级卡了壳，工地上的批林批孔运动没有搞起来。倒是红程厂工程复工的命令下来了。
开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清理建筑工地上和各个仓库里的建筑材料。上面要求把前一期施工遗留下来的材料，尽量地利用起来。
但是，那些东西都是好几年前的东西的了，好些东西根本不能用了。如成堆成堆的水泥，早就硬化成了石头块，不少木材已经在发朽了，不能再往房子上去用。唯一还可以考虑的就是大批的钢材，建筑工程使用的螺纹钢，条钢，钢筋。但这些钢材全都锈迹斑斑，不能直接用来打混凝土。技术员说，必须先把钢材上的锈去掉，以免铁锈影响钢材与混凝土的粘合，降低钢筋混凝土的质量。
于是，四队全队的人，不论是什么工种的，全都由钢筋班班长统一安排，为钢筋除锈。
这个班上得可热闹了。大家用板车把钢筋运到大砂堆前，然后，各人戴上手套，拿着生满锈的钢筋，在砂子上一拉一推地进行摩擦。短的钢筋一个拿着，长的钢筋两人一人拿一头，把那钢筋按在砂堆上，就如拉锯一样，拉来扯去。大家手上一边机械地拉扯着，口里则漫无边际海阔天空地神聊起来。
钢筋班是队里女工最多的班，现在全队的小伙子都围着她们做事，工地上就格外热闹了，小伙姑娘的话好像都比平常多了不少。
刘晓楠这个才子，还是第一次与队里这么女工在一起做事，可让钢筋班的姑娘逮着个好机会了。好像她们商量好了似的，由刘副班长，也是队里的团支部书记开头，对刘晓楠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拷问：
“小刘，你天天都看些什么书啊？”当团支书的，当然是关心青工的学习。
“呵呵。”刘晓楠没有思想准备。
“是看爱情小说吧？哈哈。”小姑娘们可没支书那样秀气。
“哪里哪里，都是革命书籍。”
“你们莫欺负人家，看他脸都红了。”刘书记还是想谈点正事。
“呵呵，呵呵，刘书记，你是要管管她们。”
“听说你看的书有像砖头那么厚一本的，那要多高的文化啊。”
“厚薄还不是一样看，不过时间长点短点。”
“小刘，你爸爸是高干吧？”小姑娘还是要讲点别的。
“怎么呢？”这个话题倒让刘晓楠觉得突然。
“她看你长得秀气，又这样有文化呗。”凑热闹的女工也过来了。
“我没上多少学。”
“反正就是一副高干子弟的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分不清是谁在讲、在问。
“我父亲只是个普通干部。”
“高干家里人都这样讲。干部都是干部，你爸爸是哪一级的啊？”
“呵呵，公社级，人民公社级。”
“啊哟，还保密啊。”
“呵呵，不信？算了。”刘晓楠不想解释多了。队里人确实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她们只是那次听他的忆苦思甜报告里，知道他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对于队里绝大多数来自工农家庭的青工来说，双亲都是国家干部，那一定是不得了的。这大概就是俗话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互相不知内里的人，都以为人家光鲜幸福，殊不知，那表面的光鲜后面，自有他不可言传的痛苦与艰涩。
作为同乡的谢小香，是不参与这样围攻自己同乡朋友的战争的。不过，她也不知道小刘家里的具体情况。在队里，可能只有梁大祥知道刘晓楠的家，甚至还见他的父母家人，因为他们是县城里的同班同学。但是，小梁从不在人前人后讲小刘的家事。当然，小刘也没有讲过小梁的家事。
看来，他们是一对很好的同学朋友，知道互相为对方少招麻烦。对于女人来说，这样会关照朋友的人也是好男人。
班里的同事们那样围着小刘打趣，而他本又是个不会讲话开玩笑的人。小谢看着小刘那难为情的窘境，想去帮他解围，可又不好意思明着讲自己班里的姐妹们。
突然，小谢想到大家磨好的钢筋要收集重新堆放到材料仓库里去，就找个机会叫住自己钢筋班的扬班长：“扬师傅，现在已经磨出好多钢筋了，我去码好它们吧？”
“是的，是要码好，再喊几个人去吧。”扬师傅同意了。
“那我就喊副工班的段祥龙、刘晓楠他们。”小谢当然不好意思只找小刘一个人。
“可以，他们那几个小伙子做事做得好，去吧。”在四队，务班组的老师傅们都知道，副工二班段祥龙、刘晓楠，工作上是没说的。
雷安朝见现个同乡小弟小妹都到仓库那边做去了，也就跟了过来。正好，四个人，每两个人一对，抬着长长的钢筋码堆。
还不等三个男工开口，小谢就分派起来了：“雷师傅，你和段班长打对子，我和小刘一起抬。”
“是，咯是你们钢筋班的事，听钢筋师傅安排。”段祥龙话音里有意思地应承着。
雷师傅只是笑笑，就拉着小段搬钢筋去了。
四个的从门外的工人那里搬过擦好锈的钢筋，一趟地往仓库里送，往返中也少不了讲讲话。
“小谢，你们钢筋班妹崽真厉害，调戏起我们的大才子来了。”雷安朝讲道。
“她们是有点欺负人，看小刘老实，不会讲他们痞话。要是省城那些男生，满口的流气，他们就不敢话讲了。”谢小香对大城市来的那些青年本就没好感，而班上的姐妹还就偏怕他们。
“他们那些**才不会欺负你们女孩子，看他们整天围着你们钢筋班转，只怕想讨好都来不及。”段祥龙不但忌妒把女孩子都占了，更恨他们的一些人常找碴欺负农村里的来的，“你们那些姐妹不是欺负小刘，是烦了大城市的**，喜欢我们的才子，哈哈。”
“那倒是，今天那么多姑娘围着小刘，那帮痞了竟然没人过去找麻烦。呵呵。”经小段这样一讲，雷安朝倒相到了这个不平常的现象。要是换了别人，今天只怕工地上会出打人的事了。那帮**，不要讲农村里来的知青，就是他们从家在农村的退伍兵，还不是受他们的气嘞。没法子，他们人多啊。不想生事的，谁愿意和他们打去。
“他们敢，我们小刘是有文化的才子，队里上上下下，领导，老师傅们，哪个不看重他，谁敢打他，那不是犯众吗？”谢小香讲话那口气，刘晓楠就是她的人似的。
“哈哈，会读书的男生逗人喜欢，哈哈。”雷师傅笑话这个同乡小妹。
“是啊，我们这些不会读书的，没有女生缘了，唉。”段祥龙也不忘了来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