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建筑公司的队伍年初就开进了西部山区，但一直耽搁着，没能开工做事，眼见得到了下半年，才勉勉强强地开了工。
可一眨眼，时间就到冲年底走了，但各工程处队今年的战备施工任务指标还缺着一大截。省里和军区上了那么大决心，把队伍调到西部来，就是为了加快战备施工，如今要完不成任务，那可是大问题了。
于是，全公司在西部山区施工的各处队，在四季度来了个“奋战一百天，坚决完成战备施工任务劳动大竞赛”。
为了赶任务，各工程队的具体施工项目都作了调整，暂时停下了那些工程量不太的旧建筑物修复扫尾项目，而集中开工了一批新厂房基础施工。
这让没经验的刘晓楠搞不懂了。眼看着修理修理，马上就可完工的厂房，要是抓紧搞完了，岂不是多了几个竣工项目，更好完成任务吗？
“呵呵，小刘，这你就不懂了。”段祥龙告诉刘晓楠，施工企业计算施工任务，是以完成的建安生产产值来算的。扫尾修理项目，人工耗费大，时间拖得长，而生产产值却低，抵不了多少任务指标的。
段副班长这一说，刘晓楠还是能理解的。是啊，搞扫尾修理之类的事，一天下来确实看不到工作的结果在哪里，至少在工地上不会多出一座实实在在的东西来，那当然就不会多出完成的任务量来。现在到年底了，先抓紧时间把新的建筑主体搞出来，也确实最能体现战备施工的进展。
这样一来，几乎懒散了小半年的建筑工人，一下又高度紧张起来。
新开工的基础施工项目，最大的特点就是消耗钢筋水泥混凝土和砖块多。一旦一个基础开始浇筑或砌筑，那简直是把成车成车的钢筋、水泥、红砖在往控好的地下沟濠里倾倒。
建筑施工，讲得最多的话就是，百年大计，质量第一。一栋房子，基础扎实才是质量最基本的保证。何况这里是战备工程，把基础尽量打得扎实些，那是无可非议的。
不过，刘晓楠也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比如，往常施工，注意节约工程材料，甚至把在运料路上散落材料收捡起来，再放回到灰浆搅拌机或者混凝土搅拌机。尤其是王班长、李班长他们这些老工人，还时常不忘提醒年轻人注意不要浪费了材料。
可是现在了，谁也不在意材料的使用多少，路上撒就撒了，在混凝土模板框里掉出来就掉出来了，从墙头上散落了就散落了，几乎再没有人去注意它们，更没有人再去收捡它们。
哦，可能是现在如会战一般的高强度大施工量的工作，让人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这些小事了。不是吗，施工安排得紧了再紧，甚至超过了在三十四工区搞战备立功大赛的强度。一个班下来，人人都累得没有过了一丁点余力了。
不是吗，一贯提倡爱惜国家财产的何指导员，现在也不再在工作档面时时提醒大家不要浪费建筑材料了。
初冬的山区，一旦下点小雨，天气就骤然阴冷下来。在基础施工场地，在被水泥浆搞得透湿的操作档面，工人们全都穿戴着全套的防护用品，安全帽，橡胶雨衣雨裤，厚帆布手套，长筒雨靴，把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只有这样，一能防山区阴冷的风雨，二能挡工地上水浆。
可这样一来，大家的手脚就不怎么灵便了。一个个操作起来，显得笨手笨脚的。
这天，是五号厂房大基础施工的关键日子，各个操作档面上都配备了最强力量，要赶在天气预报里讲的后天就要来的冷空气之前，把整个基础搞到正负零位置。工地西头的副工灰浆搅拌机台上，是班里最能打硬仗的段祥龙和刘晓楠两个人。
刘晓楠按着早已熟悉的配比，对每一盆灰浆配上额定的水泥，也就是一包半四百号水泥。可今天操作台上堆码的水泥全是五百号的，这可是比四百号水泥好多了的高档贷啊。刘晓楠想着，要按灰浆标号算，用这种高档水泥时，每盆灰浆里就得少用约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包水泥。
当刘晓楠每次斤斤计较地着少往灰浆搅拌机小倾倒一点水泥里，那边负责倒沙开机的段祥龙叫起来了：“小刘，你搞什么啊！”
“今天有水泥标号高，要少放一点。”刘晓楠认真地说。
“啊呀，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少放？”
“怎么了，不会耽误事的。”刘晓楠以为段副班长嫌他动作慢了，耽误拌灰浆。可他看到灰浆池里还有小半池子灰浆，不会耽误基础档面的需要。
“啊呀，你不懂。现在是要完成今年产值任务的时务，材料要多用，尤其是值钱的水泥、钢筋要多放，越多放，我们完成任务就越快。”段祥龙讲了一通让刘晓楠听不出逻辑的话来。
“完成任务要靠基础上得快，我们不耽误基础上来，就有助于完成任务了啊？”
见这个刘晓楠如此不明白完成产值任务的含义，段祥龙干脆暂时停了灰浆搅拌机，要好好地给他上一课。反正，池子里的灰浆还多着。
“我们建筑单位的产值，主要是由消耗有材料价值构成的，也就是从我们手上过的水泥、钢筋、木材、水电器材、砖头、河沙、石灰这些东西。所以，要想快点完成产值任务，就只管放手消耗这些东西就是。呵呵，搞懂了吗？”段祥龙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地告诉刘晓楠。
“超质量标号多用材料，那分明是浪费嘛。”这样荒唐的逻辑，刘晓楠没法接受。本来用一万钱的材料能打出来的基础，你非要放进两万块钱的材料，那不是浪费国家财产吗？上面怎么这样来给建筑公司下达生产任务指标呢？那些坐在国家机关里的干部们都是怎么想的啊？国家的施工项目就能如此名正言顺地浪费，而农村里，那么多的水利工程，那么多的队屋建造，如何能多用哪怕一根钢筋，一袋水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