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公司整顿队伍,让青工们收心干活,似乎正抓得及时。上面的任务下来了,还特别紧急。说是阿尔巴尼亚的同志来看贷验**了,已经表示基本满意,请中方加紧生产,为他们批量提供援助。
这个传说应该是真的,因为,有人已经看到过厂里最神秘的专家招待所,最近住进来几个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欧洲人。在当下中国的国际关系中,能到这种秘密军工单位来的,肯定是非天涯若毗邻的同志加兄弟莫属。
而且,这些天位于进厂隧洞南侧的那个封闭式试验靶场里,也天天传出一种特别尖啸的**弹射击声,那声音在隧洞的作用下,形成一种近似于附合闪电而来的沉闷的雷声。有人听厂里的老师傅讲,那尖啸的声音正是厂里新近生产出的武器的声音。
果然,北岭建筑公司在红永厂工地组织起了一场声势空前的战备施工大会战。几乎所有的人都动员起来了,处、队管理干部除了值班人员外,全部编入到各作业班组。停职审查人员也全部被抓紧处理完毕,全都回到各自班组或重新安排到班组顶岗作业。自然,当初由各班级临时抽调的有关审查监管的工作人员,也值得在到各自的班组。
刘晓楠和小叶、小曹三人也就正式回工地干活了。刘晓楠不用说,还是回到自己的副工二班,小叶也回到了混凝土班,但木工小曹没能回去干木工活。
木工是个技术活,而且,在这个厂房工地上,主要是做厂房梁柱的混凝土现浇模板的,那可是关系到厂房质量,甚至工程安全的关键工作。木工班长说,他没办法保证工作不认真负责的小曹能按要求完成任务,万一他要使个坏,搞点手脚,那可是要出大事的。于是,处、队组织上研究,调换小曹的工种,改做副工,放到副工二班,监督劳动。
这个决定一下,副工班的小伙子可来了气:“这算个什么啊,我们副工班成什么了,成劳改队了?”
向来就对别人瞧不起副工很反感的段祥龙,这下更是爱不了了:“技工犯法犯错误就贬为副工,那我们一来公司就干副工的,不就是天生下来的犯人吗?”他带着班里的年青人,吵吵嚷嚷地不想干活了。
刘晓楠也想不通,怎么自己总是与这个社会的劳改场所结下缘了。在农村时,上林湾的鸿习叔他们就有这么个看法,农村是城里人的垃圾场,是城里坏人的劳改农场。城里不想要的人,或者城里嫌弃的人,还有城里的坏人,都被当然地送到乡下农村,好一点的是说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坏的就是送往农村交由贫下中农监督劳动改造。
刘晓楠一家人当初就是这样赶到农村里去了,他与哥哥晓枰是去接受教育的,而乡亲李主煌则是去劳动改造的。中国绝大多数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怎么就成了为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认定的劳动改造场所啊。
现在也是这样,怎么自己工作的这个副工班,也成了上上下下认定的劳改场所了呢?这里的工人不是技术工人,这里的工作是全公司里最耗体力、最辛苦的。按照大道理讲,这样为革命为战备干头最苦最累工作的人,应该受到最大的尊重才是呀。怎么就成了最让人看不起,最适合惩罚坏人的工种了呢。
看来,道理上讲归讲,革命理论归理论,在人们的实际观念里,在各级领导的骨子里,还是最看不起卖苦力的人,尤其是干纯体力活的人。不是讲批判孔老二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可在实际社会中,在大喊着批孔口号的人心目中,在声称自己代表劳苦大众的人思想深处,仍然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讲起来,这也没错,没什么心机的苦力是不能当领导,去管理这个社会国家,但这个社会,这个国家,总得要有人去干那些纯体力的活计。那么,领导们就不该以职业来分人的高下,而应该真正地做到“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呀。
工友们讲归讲,牢骚归牢骚,活还得要干,而且,在战备施工的形势下,还要干得更多更好。
如同以前任何砖石结构建筑施工一样,工程到了关键时刻,又是泥工操作紧张,而为泥工师傅及时大量地提供砖石沙浆材料的副工,又成了工关键中的关键。民工队伍还没来,工厂里补充的学生工上不了大阵势,各工程队只好加强副工的劳动强度,可队里的副工就是这么些人啊,一两天苦干还行,要长期地苦干,人撑不住啊。
段祥龙对何指导员和范队长提意见了:“当木工的坏人可以支援给我们副工班,那其他工种的好同志,能不能在关键时候也帮我们副工一把啊?”
刘晓楠一下悟到段副班长话的一个好主意:“是啊,指导员,工地上的事,大多不是各工种齐头并进,而是在同一个项目上,不同工种的人轮番上去的。如果各工种的人可以在时间上松紧互助,就好了。记得在三十四工区,我们泥副工就帮木工搬过模板呀。”
“对,同志们提得好。”何指导员一下有了办法,他当即与范队长商量:“我看,队里由团支部组织青年突击队,共青团员和青年积极分子不分班组,不分工种作,组织在一起,作为一支工程攻坚的机动力量,哪里需要就上哪里,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上。”
讲是讲组织全队的青年突击队,但这种突击工作任务都是供材料、搬设备之类的体力活,突击队的主力还是副工班的青工们。
这个可好,自己的副工工作需要帮忙里,其他技术工种班组不了些下不了大力气人帮个表面忙,而轮到其他工种需要人手搬东西时,副工班的人个个顶大用,帮大忙。当了突击队长的段祥龙累得苦笑不得:“刘晓楠啊,我们这回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认了吧,怎么着,我们也得为你这个突击队长撑着面子啊,呵呵。”刘晓楠本来做事是不知道累的,也从来不偷闲,管他做哪个工种的事,都是做,一样不会闲着。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队里正式工搞突击队,的厂里那些分派到各个班组做临工的学生,倒觉得建筑公司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干得有气势,都跟着要一起与突击队员们干活。
突击队的任务往往是利用正班工作以后的时间,加班加点突击重点任务,厂里的学生工也就跟着工程队的人一起加班。这时候干活人多,场面热闹,抬东西,是几个人抬一根钢材或木材跑,推板车,是几个一窝蜂似地推一架车跑,各人手上劲不见得大,显得又热闹又好玩。
当然,在这种场合里,拉车辕的人总是副工,因为,队里的人只有他们最会掌控车子。一帮学生工就最喜欢跟在他们后面推着车子飞跑。本来跟着刘晓楠上班的谭小清,自然是一次不落地紧跟着自己的师傅。每次谭小清都跟定刘师傅拉的车,她在车上搭着个手,也使不上什么劲,光是紧跟慢跟地跟着跑就够她受的了。
往往这样几趟跑下来,女孩子们大多就吃不消了,坐到一边去休息,而谭小清却坚持跟着跑。刘晓楠看着她累得更呛,就对她说:“小谭,你也去歇着吧。”
“不,师傅没休息,我也不能休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很把这个临时的师傅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