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或许没有刘晓楠想得这么简单。
当天晚上,刘晓楠吃过晚饭后,甚至都没过三队小锋他们那边去坐坐。一般要出了什么热闹事,几个好朋友总会要聚在一起聊聊的。但今天出了公司的人与厂里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是照常守在自己的小书桌上看书。这几天刘晓楠正学习语法上了点路,只想抓紧时间学下去。
上个礼拜从袁时春那里找来一本《汉语语法教程》,还是以前大学中文系学生的课本嘞。看了这本书的目录,刘晓楠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系统地讲授语文语法的课程,这比去年在小袁这里看到的那本《汉语修辞讲座》要系统全面得多了。难怪读了专门大学的人出来后,就对自己专业的知识知道那么多。唉,要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上大学去学一门专业多好啊。
现在上不了大学,能找着他们的课本,自己钻研,也会学到些东西的。正是出于这样想法,刘晓楠这些天对学习可抓得紧了。他甚至还专门找了个本子,用来作为读这本语法的笔记本。几天来,他一边看书,一边作笔记,还翻开自己身边的书作验证,一一地对着课本上讲的语法现象进行理解。
嗨,还莫讲,读了书。就对以前学习中的一些不懂的事,甚至以前根本没意识的知识,有了新的了解。比如,这本课本里有一章讲了诗词的修辞,再一一讲了写作中各种一般语法手段外,还顺便介绍了诗词中一些特殊的写作规律和其中的修辞手法,特别是从语音、节奏等方面作了介绍。书里讲,老诗词都有固定的词牌,甚至连整篇诗词语音节奏都有规定,写诗词里竟然是接着规定往里面填词语。难怪有人把写老体诗叫做填词。
这可是刘晓楠以前根本不知道的。这连自己早已背得烂熟的毛主席诗词,居然每一句都着它固定的格式,不但是字数多少,还包括音调、节奏、声调,都是有规矩的。再读读那些哪怕看来很简单的字数整齐的律诗、绝句,里面也有确实有着如课本上所讲的语音上的平仄节奏和音调上的平声与上声的规矩。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唉,有意思。”刘晓楠读到兴致处,不觉摇头晃脑地念叨起来,想着,以前还以为只要凑齐了七个字一句,就成了七律诗,真无知。
一旁的王师傅手上拿着今天才收到的一封信,想让小刘给他看看,见小刘读书读得如此入神,没好打搅他。王师傅只是坐在灯影里,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埋头看书的年轻人,微微地点着头。
一会儿,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刘晓楠没有什么反应,王师傅却早就听到了。听着那脚步声往自己的房间门口走来,王师傅赶紧起身到门外,要拦住房哪个可能来打扰小刘学习的人。
果然,是段祥龙来了,想找刘晓楠。王师傅料想这会不是什么工作上事,就拦住了他:“小段,你就莫吵小刘了,他正看书嘞。有么子事先跟我讲吧。”王师傅清楚,泥工与副工配套的班子,上面若有什么工作任务,都是从泥工这边下达,而只是通知副工配合而已。
在泥工班长面前,段祥龙也不好随便编排什么话,只好就返身下楼去了。
侧面祥龙才走不久,楼梯口那边就传来大声喊着“刘晓楠”的名字走过来的脚步声。这是章小锋和几个老乡来找刘晓楠玩了。他们每次来找小刘,从来都是人没到声音先到,不怕吵不着刘晓楠这个书呆子。
这一次,王师傅还没来得及出面,章小锋、吴益中、梁大祥几个人已经进了房间。
“啊呀,书呆子,你还看得书进?”梁大祥不由分说,上前就把刘晓楠摊开在小书桌上的《汉语语法教程》合上了。
斯文些的章小锋一开口就是要与刘晓楠论理的口气:“今天厂区门岗那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你那时正赶上了,看见了,参加了,怎么也得和朋友们聊聊味道吧。”
由不得刘晓楠说什么,几个人架着他,就嘻嘻哈哈地往屋外扯:“走,到大操坪上散步去。”章小锋最喜欢与朋友散步聊天了。
一伙人闹哄哄地走,似乎没注意到房间里王师傅的存在。王师傅也没办法掺和年轻的热热闹闹。他只是手上还握着那封信,看着小刘被人架走了。
当刘晓楠再回来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王师傅正趴在他刚才读书的桌子上打瞌睡,手上还握着一封没开拆的信。
小刘轻轻地叫醒王师傅:“王师傅,上床睡吧。”
王师傅朦胧中抬起头,将手中的信举到了小刘的面前。
“啊呀,是师母来信了?”王师傅没什么文化,自与刘晓楠住一起后,每次家里有信来,他都是让小刘帮他读信、写回信。
刘晓楠赶紧从王师傅拿过信,就要拆开了。
王师傅没把信给他:“算了,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先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哎呀,没事,你没见我哪天看书不要看到半夜,现在还早嘞。”刘晓楠还是拿过王师傅手上的信,拆开了,就到桌上的小台灯前,轻轻地念了起来:
“老王:还好吧。
小萍的学校快放假了,公司工会的人讲,今年暑假会组织子弟们到工地上做临工,可以挣几十块钱。你看,是不是让她去?”
“哎呀,王师傅,小萍要到工地上来。”刘晓楠有些高兴,好久没见这位可爱小妹妹了。对了,她今年应该读完是初中了。现在初中只读两年,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就是初中毕业生了。
“让她自己挣点学费吧。呵呵,不是讲勤工俭学吗。”王师傅讲。
“可小萍是不是太小了。”刘晓楠有些担心工地上大太阳下的体力活。
“小什么,不是说你下乡时也只十五岁吗?那还是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她们子弟到工地上做点事,有当爸的在,就如在家里一样,没事的。”王师傅不是没想孩子小,但带着她在自己身边,正好放心地让她锻炼锻炼。
“那,给她们回信吧?”刘晓楠说着就在小书桌上摊开了信纸。
“这么晚了,明天吧。”
“现在写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发出去,快些。”刘晓楠已经拧开钢笔套,等着王师傅发话了。
王师傅没急着口述话语,而是先走到小刘身后,用手上蒲扇给他扇着风:“凉快凉快,你好写。”现在天气热了,王师傅没再如以前那样,只是空手坐在一边口述。
“哎呀,要不得,要不得,你是师傅,我受不起。”
“这要是在过去,你是开馆先生,我老头来求字,那是要付润笔的,呵呵。”王师傅手上的扇不停地摇着。
“呵呵,王师傅还晓得润笔这样的讲法。”
“晓得,当然要晓得。没文化的要尊重先生,就得要懂你们先生的规矩啊。”王师傅一边向小刘摇着扇子,一边交代:“就要她让小萍来吧,来锻炼锻炼好。我就这个意思,小刘你看着多写几句吧。”
每次替王师傅写信,都是这样。小刘写好后,给王师傅念一遍,没什么再改动的,就封好了,写好信封。而且,也多是小刘去邮局为王师傅把信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