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建筑公司第四工程队,这次从西部三线战备施工工地撤回公司基地,没有再被派往大山里的军工建设工地,却是破天荒地进驻了位于北岭市郊区的地区党校扩建工地。这是刘晓楠自进入建筑公司当了工人以来,第一次在挨边城市的地方上班。
北岭地区党校位于北岭市东郊。从市区火车站旁边的建筑公司基地出发,向东经北仙河大桥过到河东,再向北仙岭方向前进,就在北仙岭的西坡山麓下,有一片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建筑,那就是地区党校的老校舍。
四队在这个新工地上新成立了青年泥工班。说是根据这两年在西部三线工地上的经验,一旦有了突击施工任务,青年突击队是很有效的组织形式,而在队里建立常设的青年作业班组,就将是一支随时拉得出的青年突击队。
队里的青年泥工班由泥工二班的邹强国任班长,队里还特别授权由他这个班长在两个泥工班里自主挑选十个人,组建青年泥工班。
邹强国自然都往泥工好手里挑,这两年来与自己在一个班里做事的段祥龙、刘晓楠,那是最好的人选,班里的胖大哥小肖,工作上太没责任心,不能要。一班那边也有几个不错的,但做起事来有些拈轻怕重的梁大祥,怕脏怕累的李财,还有最爱贪玩的张少武,这样的人不能要。
最后,邹强国开出的十人名单,队里却没如数满足他。身体强壮、干劲十足的段祥龙就没到青工班来,甚至,这些天都没在工地上出现。何指导员说,工程处决定让小段以工代干,担任队里的现场材料员,现在已经去公司里参加培训去了。
这一说,大家才注意到,最近还有泥工一班的小曹也没见到人。他早已经去公司里参加劳动工资管理员的培训去了,回来后就要接替年纪大了快退休的老劳资员。大家原本以为这几个人是多请了几天假,还没回到工地上来,却是领导上对他们另有了提拔。
听到这样的消息,正一肚子劲组建青年泥工班的邹强国,只是无奈地摇着头对刘晓楠叹息。是啊,领导上提拔干部,也不知是什么标准。如果说提拔领导干部,非得要要有党员这个政治身份,但上工农兵大学没有啊,这次以工代干也没有啊?如果没有了这一条政治指标,眼前的邹强国和刘晓楠,哪能一点会在他们之下呢?
无奈就无奈,除了叹息,该做的事还得做。想要的人不能来了,队里把肖胖子补了进来。邹强国也不再较真,谁来就谁来吧,反正由领导上定。
包括班长邹强国,青年泥工班的十一个人一到齐,何一平指导员就要求先开个会。开会之前,何指导员把刘晓楠叫到了一边:“小刘啊,现在上面对工人的政治学习抓好得紧,以后么个班都得配备呈个政治学习组长,我想你就当青工班的学习组长吧,再兼班里的生产安全员。”
“指导员,我负责班里的安全生产倒是可以,但这个学习组长,实在不好当。”刘晓楠知道,工人们谁愿意每周二五晚上的政治学习啊,无聊乏味,让累了一天的人还没个安生休息。
“你自己最爱学习,文化又高,读读文件报纸什么的,班里除了你,还有谁行啊?”何指导员劝说着。
“指导员,看你说的,要讲文化,你是知道的,我是班里上学读书最少的了,只读过一年初中。我们这些人里,高中生可不少啊。”刘晓楠还是要赖掉这个差事。
“不对,小刘,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有什么担心?”领导就是领导,一眼就看穿了小青工的心思。
“指导员,我就直说吧,如今这每个礼拜的晚上政治学习,谁不烦啊,我可不愿意让工友们背后骂我,烦厌我。”是啊,每到了周二、周五晚上,要把正想歇会儿的工友们叫拢来开会学习,读那些千篇一律的报纸文章,那不是讨骂吗。
“小刘啊,你我大一起也有好几年了,我也给你讲句实话。我当干部这么多年,心里也认准了一条,就是,凡事要讲究实事求是。眼下这种学习,我也知道大家为难,白天工作那么辛苦,晚上谁不想安生歇着。可这是上面规定的政治制度,是政治任务,我们都是党领导下的国家干部、国家工人,我们能不照办吗?”
领导对自己讲这样的话,刘晓楠一个工人,能怎么说呢。
何指导员停了停,又说:“小刘啊,其实我也想好了,我们队里以后的政治学习,也按实事求是这条道理来做。你们各班当学习组长的,根据班里工人同志的实际情况,灵活掌握学习安排,只要完成了上面安排的学习内容就行了。”
“不过,指导员,这事,我看还是由班里的工友们来决定,由他们选这个学习组长。要是大家选了我,我也没话说。再说,既然是大家选择的我,到时候我招大家的厌烦,也好说话些。”刘晓楠只好这样讲了。
“你这个小家伙,就是在意工友的态度。”何指导员笑了,“呵呵,也好,这样与工友们相处,一辈子都不会脱离群众,好。”
青年泥工班开会的结果不出何指导员所料,还是选了刘晓楠当班里的政治学习组长。
“我可是有言在先,是大伙儿硬要当当这个组长,到时我也就只有奉指导员的命行事了,你们大家可不要嫌我烦人啊。”刘晓楠当这个政治学习组长,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就这样,这一帮已经跟着队里的老师傅们习练了三五年手艺的年青人,就出来单挑了,不但要担负工程队里以后随时可能碰到的紧急突击任务,甚至还会在公司、处、队各级经常组织的各种劳动大竞赛和大比武中,与昔日的师傅们对上阵。
刘晓楠把这个心思跟王师傅说了,王师傅没一点为难,反倒高兴:“呵呵,你们年轻起来了,这个公司以后不愁了,好啊。以后遇到大任务,有你们年青人在前面顶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轻松些了,好啊。”
啊,师傅说得对。刘晓楠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接班的感觉,难道,这就是小时候歌里唱的“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可是,刘晓楠又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共产主义?那是多么美好的世界,可眼下,这是哪归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