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队进城施工,上面对施工的质量要求也有了改变,不再是以前在山沟里的军工工地,只要把建筑搞得扎实稳当,就是上好的质量了。现在,上面要求在城市里建设的项目,除了一般的牢固性方面的质量要求,还得注意建筑物的外形美观。上面要求工人师傅们以自己精巧的手艺,为社会主义的大城市建设出形象美观的高楼大厦来。
上面怎么说,下面就得怎么照办。四队在各工种之中开展了比手艺、比形象的劳动技术竞赛。泥工最显形象的手艺的就是楼房的外墙的清水墙砌筑。眼下城里的房子,大多没只有内墙头的粉刷装饰,而外墙就直接是红砖了。如何把红砖墙砌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整体看上去就如用笔画出的砖缝那样整齐、干净、规正,是最考泥工师傅的手艺了。
砌清水墙可不是砌混水墙,只要把沙浆铺了,抹平了,把红砖一层层地码上去,粗略地整平实了就行。清水墙得一刀一刀地抹沙浆,一块砖一块砖地砌,每砌一块砖,还得随手勾好砖缝,刮除可能溢出来的沙浆,以始终保持墙面的整洁美观。
这一来,要想把清水墙砌得又快又好,就得有非常熟练的、细致精巧的手上功夫,而不是仅靠拼力气就拼得出来的。
要说,精细的手上功夫是老师傅们的绝活,而刚刚成立的青年泥工班能不能胜任细致活功夫,就得在这个党校工地上见分晓了。
泥工二班的老师傅在一起议起这事,李师傅他们几个不免还有些得意:“这回得让小师傅们知道功夫不是只靠力气就行了,还得有几十年的修炼。”
“是啊,别以为他们学了这几年就能在泥工行当里通了。不行,真功夫还得长年炼,才出得来。”
“王师傅,这回就看你的了。”大伙儿知道王班长手上的功夫了得,都望着他能代表老师傅在在年青人面前亮亮本事。
可王师傅不这么想:“哎,不一定嘞。我们老了,小师傅们里有能人啊。”
王班长心里清楚,这两年里,刘晓楠跟着他,时间虽然不怎么长,可手艺上已经不在他之下了。小刘这个年青人,生成的心灵手巧,又有很强的悟性,凡事一点就通,再加上又舍得炼,泥工瓦刀上的这点活,差不多都让他悟到了,炼成了。
平日里师徒俩搭档做事,明里是王师傅带着徒弟小刘,但实际上谁做得如何,做多做少,手快手慢,做师傅的心里有数。眼见得这一年里,小刘的手艺日益见长,简直是一日一个样,一般的瓦刀功夫已经远远超过师傅了。
可其他位师傅们没看到这一点,只以为是王班长说话低调,留着余地的。大家只是觉得,老师傅嘛,人老了,力气上拼不得了,再不在细功夫上拿一把,那还有谁认老师傅啊。于是,一致认定了,这次手艺竞赛一定要在小师傅面前露一手。
“我看啊,这次比手艺,我们老家伙就不和年青人比了,我们老的自个比试比试,做得好的,算是年底的先进个人,怎么样?”王班长只想借这次竞赛,把班里的任务完成好,顺便比出个先进个人,省得年底评比不好评谁。
“王师傅,你要不出战,我看,就由我代表老家伙去与青年班比比。”李师傅自认为自己手艺与王班长不相上下,现在去和青年人比功夫,又不是比力气,没什么好怕的。
“呵呵,那,你就试试吧。”王师傅只好这样了。
第二天,泥工二班的李师傅特意选了个与青年班相邻的档口,正好与那边的班长邹强国、组长刘晓楠的档口相对。李师傅拉开了架势,蛮有把握地向对面的年青人喊道:“小伙子们,砌清水墙,刀头上的功夫,我们老少比比看。”
“那我们不敢,还是请师傅们多指点。”当了班长的邹强国讲话也斯文些了。
刘晓楠见只有李师傅一个人过来比试,知道这不是王班长的意思。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冲李师傅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李师傅看着小刘那样子,也不像是有比赛的打算。只见他今天上班竟然穿了一身新工作服,浑身上下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根本不像个要大干一场的样子。看来,是王班长高估了他这个徒弟。
劳动竞赛开始了,全队的泥工都是一样长的墙体,都从基础开始往上砌。有心比试的,从一开始就拿出了劲往上搞,没怎么想比试的,就只按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砌自己的墙。按队里何指导员的说法,这是搞自愿竞赛。
邹强国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他一动起来,动作幅度大,声响也大,就连他脚下站的架板都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整个一个大干的气势。
李师傅见青年班长的架势拉出来了,也不敢有一点放松,一上手就紧上了。只见他一边吆喝着小工们快上砖头、灰浆,一边把手边的砖头、灰浆拨拉得哗哗地响,好像他面前的砖头灰浆根本没有停下来的空闲。
倒是刘晓楠那个档口,提不到一点响动,静悄悄的,好像是他没怎么动,也可能是他那秀气的小响动,被邹班长和李师傅的气势吞没了。
但是,知道小刘做事风格的王师傅,远远地已经看出他的气势来了。
只见刘晓楠在档口上站好了位置,右手持瓦刀轻盈地在灰浆桶里挑出小半刀灰浆,灵巧地往墙基上刮开;同时,左手已经不声不响地从砖垛上取下一块砖头,并轻轻地在手上转了个圈,选好了砖块向外的砌面;就在右手刀上的灰浆刮开的那一瞬间,左手上的砖块就跟着平放了上去;平放上去的砖块压出了小许灰浆,但还没让它向下流出,他右手上的瓦刀刚好接着那就要流出的灰浆往前一收,全收在了刀面上;那刀面已经收到灰浆的瓦刀又顺势往后一拖,拖过才刚砌出的那道灰缝,将灰缝拖得光滑平整,一口清水砖就砌成了;顺势,他的身子向后退去一脚,正好又开始下一块红砖的砌筑。
刘晓楠所有这些动作,绝对只是在一两秒钟的时间里就完成了,而且几乎是无声无响,甚至连从灰桶里挑灰浆时,都没有瓦刀刮碰桶壁的声响。一切都是在轻巧灵活,无声无息中悄然进行。如此轻巧的动作,当然也不会有一滴灰浆滴落或溅出,不但小刘自己身上一尘不染地干净,就是他站着的那个档口,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丁点溅污。
当李师傅比着小邹把砖墙砌到平胸一米五高,要招呼架子工升高半米地架时,抬头一看,却见刘晓楠已经砌完地架的高度,升到一米八的架子上去。这么说,刘晓楠足足比自己多砌了三十公分的墙,还快出一个搭架子的时间。自己才砌了一米五高,人家就多砌了三十公分高墙,那是快了百分之二十啊。了不得,了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