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大吃大喝后,工人们似乎尝到了甜头。尤其是听说,以后队里还会搞考核,凭工人的考核表现发奖金。那样一来,奖金就不是平均发,不会是人人一样多,而会有多有少了。多的多到多少,少的少到多少,虽然大伙儿心里没个数,但这次刘晓楠一个标兵奖,就当得别人六个人的奖金,就当得一个月的工资,那可是笔不小的钱啊。
这样最现实的事,就连平日里最不想事的肖初林,也开始注意起自己每天上班的表现来了。一贯的迟到早退,现在没有了。以前总是完不成的自己档面的活,现在也不肯让别人来帮忙了。他怕别人帮了,就不计他的工作量了。
这一来,邹强国算是轻松了不少,刘晓楠也不必常常让邹强国邀着,去帮肖胖子他们赶进度或收尾完工的事。现在的工地上,按人分下去的事,各人都很努力地完成,而邹强国和刘晓楠他们做得快的,就可以有更多工夫把手艺做精做好,做得如同搞艺术一般精致漂亮。
当然,有些没法分得断的活,如大礼堂地面的找平做面,为了保持整体性,必须是大伙儿一起搞,不能分成一人一块的。这种时候,肖初林还是肖胖子,而邹强国就必须还是邹班长,当然,刘晓楠就还得是个标兵。
两个泥工班,二三十个人,都蹲在大礼堂里抹地面。像这样混大堆的事,肖胖子就最喜欢傍着刘晓楠了。刘晓楠不但手头上做事快,而且,他做起事来,就是埋头苦干,不怎么观旁边的场。你和他在一块做事,只要跟着他就行了,至于你做多做少,他根本就不看,也不知道。精明的肖胖子常常为能够白沾这个傻子的光而暗暗地乐。
其实,肖胖子的作为,还有他那点心思,刘晓楠不是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各人做事,说得好点,做出的手艺是自己的,就说那个标兵,就是这么做出来的,所谓熟能生巧嘛。说得深点,各人做事凭自己的良心,犯不着和谁比什么,也犯不着算计亏了赚了。一个人自己的心安理得,那该值多少啊。
不同心思的,在大堆里做事,各有自己的表现。刘晓楠只管蹲在地下,一股劲地抹着地面往后退,还不时地体会上手上的瓦刀,怎么才能一次抹过面积又大,而抹过的地方又最平整。
就在他埋头做事之间,肖胖子老找机会歇歇手,还不时地悄悄离开现场,不知躲到什么地方抽烟歇气去了。好在他现在还顾及考核的事,不再如以前那样,一走开就小半天,甚至在什么地方玩得忘了回来。现在他每次只是离开现场,小歇一会儿,就又回来做做。估计没人注意他,又再出去歇歇。如此一来,一天的上班时间,不知他到底是做事多还是歇气多。
或许是为了考核有依据,现在队里的领导到工地档子面巡查得也频繁了。这不,今天搞大礼堂地面,队长范同林和书记汪孝仁,就穿插着来过好几次了。不过,埋头干活的王班长、邹班长,还有刘晓楠他们,都没注意到。
下班的时候,汪孝仁又来到大礼堂门口。大伙儿下班从他面前走过,他随意地与人们打着招呼,看着工人一个个地走过。唯独肖初林走过汪书记面前时,汪书记留住了他,把他叫到一边去讲什么了。
比大伙儿迟十几分钟回到宿舍的肖胖子,径直走到了刘晓楠面前:“小刘,是你告诉领导,我离开现场了?”
“你离开了?我没注意,我做事时是不注意别的事情的。”刘晓楠见肖胖子那一脸的不善,不知他要讲什么。
“小刘哎,你是积极,是标兵,我们比不过你,但你也没必要踩着我们这样的人啊。”肖胖子没头没脑地说了出来。
“莫名其妙,我踩你,踩你哪里了?真是的。”刘晓楠有点明白了肖初林的意思,但他不想为这种来跟吵。再说,在班上,在全队,谁不知我刘晓楠不充积极,不讨好领导,而且,干起活来是不看别的事的。
“你,”肖胖子好像要发作。
“你,你什么啊!”邹强国正想与班里的人说说明天的活,还没回到自己的小家去,见肖胖子没由头地乱讲刘晓楠,就过来了:“我们一直蹲在地下做事,见都没见过队里的领导,能讲你什么话啊。”
“那汪书记怎么讲我一下又走了,一下又走了,他怎么晓得啊?”原来肖胖子在领导那里挨了批。
“你走没走要人家讲吗,领导不会自己看啊。你不知道现在领导每天都要到现场档子面上巡查的?”
“......”肖胖子没话了。
“再说,我们班大伙儿在一起几年了,什么时候有人做过那种背后讲人的事?也不想想,把我们班的名声讲坏。”刘晓楠想让这个糊涂的肖胖子明白一点。
是啊,一个班组的人在一起,又是这样的建筑工人,不仅是上班,就连下了班也是在一起的,最要紧的是大家心里坦荡,没有猜忌,无须设防,那才好过日子啊。一个班组的,长年四季住在一个房间里,就如一家人一样,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要搞得相互间不但坦荡,相互间要防范,那多没意思啊。
这些意思,平日大伙儿没说,也用不着说,可一旦让人引着说了,就好像是这人要毁了这个家似的,大家都不赞同了。
于是,大伙儿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对着个肖胖子就轰起来。肖胖子知道,自己这下是犯了大家的忌了,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再吭,全没了刚才要找刘晓楠理论的那股凶气了。
刘晓楠看着肖初林这样子,又好笑又好气。你这家伙这些年来,经常傍在我身边干活,不知沾了多少便宜,不自觉得理亏,反而找起我的茬来了。再说,一个人在一个集体里是什么样的,由得你一个人一句话就说坏了吗。一个人是什么样,那是人家年年月月日日修下的,公道自在人心,由不得你说好说坏的。
“真是个糊涂虫。”刘晓楠不客气地讲了肖初林一句,“我要不看你一贯不怎么清醒,今天非得拉你去找汪书记对质。”
“我不是怕领导记我的帐,到时候考核低,奖金少了吗?”肖初林知道自己今天讲错了。
“那你可以讲别的理由,跟领导讲清楚,怎么乱咬人?”邹班长也不能让班里人坏了团结的好传统。
“那讲什么呢?”肖胖子还真想不起理由来了。
“你自己去想吧,哈哈。”刘晓楠看着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