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楠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回单位去，可他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没有钱了，连回去的车票钱都没有了。
临来看母亲时，想到母亲患了大病，刘晓楠担心家里一时需要钱用，就把自己仅有的几十块钱积蓄都带在了身上。见到母亲后，无论是在雁城市的医院里，还是回到家里后，但凡刘晓楠经手做什么事，不管是为家里的，还是为母亲治病的，他都从不到父母手上拿钱，而是不声不响地用自己身上的钱。
特别是与父母回到家里后，母亲还在床上养病，父亲去了公社上班，刘晓楠更是把家里所有的开销都包起来了。买米买菜，称盐打酱油，买食堂的早餐馒头票，刘晓楠都顶着自己身上的钱掏。没想到，竟然就这样把相当于自己两个月工资的几十块钱全都花光了。
没办法，只有问父母要回程车票钱了。开口问父母要钱，这在刘晓楠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以前他小时候，上学读书，父母按着学校的通知给多少学费，给多少伙食费，万万是不可多给几角钱的。刘晓楠也从来不问父母要一分钱零花钱。后来下乡当了知青，自己的劳动收入都由哥哥晓枰交给了父母，父母也从未给过他什么钱。当然，刘晓楠也还是从来不问他们要钱。到自己当了工人，有了工资，刘晓楠就更不会向父母要钱了，哪怕是他代父亲去老家泉水湾看望奶奶，他以父亲的名义给奶奶点零用钱时，也是自己掏腰包，并不曾向父亲要回过这些钱。
但是，让刘晓楠万万没想到了是，他第一次开口向父母要钱，而且是以父母应该清楚的原因要点钱，得到的却是个“没钱”的回答！
父母的这个家啊，怎么就永远是没钱呢？以前，当刘晓楠身边的同学朋友们家里普遍只有人均几块钱到十来块钱生活费时，他的五口之家就有了父母两人一共上百块钱的收入，也就是人均有二十块钱的生活费。可那个时候，他的家里经常是没钱，经常是比同学朋友们家里还没钱。连班上要搞个乐器队，队员里就刘晓楠买不起乐器。
母亲被遣送回乡的那几年，虽然她没有工资，但两个儿子凭着辛苦的劳动，凭着上林湾生产队的好收成，几乎把一家人的吃用东西都包起来了，另外每年还可以从队里分红几十块钱，还可以卖农副产品如红薯粉皮、烤烟东西得到几百块钱。而父亲每月六十月的工资应该除了他在单位的伙食外，全都可以各下来的。可那时候，这个家也是一年到头没有钱，连刘晓楠招工报到的车票钱都拿不出。
现在呢，两个儿子都参加工作了，父母两人每月一百多块钱工资，只要养晓雪一个女儿，他们还是从来攒不下哪怕一块钱积蓄。就如这次，让儿子回来护理病人，家里父母应该至少有自己伙食费。怎么儿子在家里打点了这么个把月，父母竟然连一家人本应的伙食费也没省下来。
家里父母这样的搞法，让刘晓楠对自己考大学后的生活不免有些担忧。他还清楚记得，当年哥哥晓枰从农村里上了工农兵大学，学校因他的父母都有工资收入，就只负责学费和伙食费，不能给他评发助学补助费，他就只得由家里每月寄十块钱零用。可母亲对他的这每月十块钱看得可紧了，就连他放寒暑假回家给乡下的奶奶带点小礼物，都是不允许的。
刘晓楠想，如果自己以后上了大学，要是没有了工资，肯定也是要父母资助的。这样不会持家的父母，这样不为孩子着想的父母，让自己以后怎么办啊。
刘晓楠想着这些，头脑都有些发麻。他真担心自己会因为经济问题而坚持不下去了。“算了，算了，先赶快离开这里，到单位把心静下来，会有办法的。”他心里想着，自己这些年有外面结识了那么多好朋友，相信他们会帮助自己的。这么多年来，刘晓楠在社会上的一个重要经验就是，只要好朋友在们一起，就一定能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到朋友们之中去。
“那还得请你们想想办法，怎么也得为我备下车票钱。我没想到家里会是这样，就没预先留下车票钱。”刘晓楠只能这样对父母说了。
“有什么办法啊，只有等发工资。你再等几天，就发工资了。”这就是父母有回答。他们明明知道儿子已经担着旷工的名声了，却还是舍不下脸面去找人借点钱。刘晓楠也想，只怕他们找人借钱，别人是不会相信的，那确实会很伤他们的面子。那就等吧，等到父母发工资。
一个礼拜后，刘晓楠回到了榆树市的地区革委会招待所工地。在回来的火车上，他已经想清楚了，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以后经济上情况如何，他都要考大学。苦就苦几年吧，家里父母能帮当然好，实在不行，就请朋友们帮。只要能完成学业，我刘晓楠是会报答朋友们的。
回到工地上后，刘晓楠又如以前那样继续着白天晚上的上班与学习，不，是比以前更加发奋的学习。
那以后，刘晓楠再没有脱衣上床睡过觉。那以后，除了上班手上要拿工具，他手上再没有少过书本和纸笔，就是在吃饭的时候，在上厕的时候，书本也一直是不离手，不离眼睛的。
工友们说，刘晓楠瘦了。就连一惯马大哈似的不怎么关照人的肖初林，也觉得刘晓楠太辛苦了，说他那消瘦和疲惫的样子让人看着可怜。他要刘晓楠说，最好能吃点什么补品。
是啊，一天到晚地劳作、学习，就让刘晓楠疲惫。但他在一股强大的精神支持下，不把这些当一回事，甚至还没怎么感觉出来。只是，每到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肚子里就闹得慌，闹得人没法静下心来看书。
每到这时候，刘晓楠就从热水瓶里倒一杯开水，一边用双手捂着暖暖手，一边慢慢地喝下去，对付对付肚子。
晚上听到刘晓楠喝水声响的肖胖子，睡眼惺忪地说，是的，是要听我的话，半夜里喝点麦乳精和奶粉什么的，补充补充。
刘晓楠听了，不认可，也不否认，只是微微地摇摇头，在心里无声叹息一声。望着窗外已经微现的天光，那是又一个黎明即将来临。
坚持，坚持，如果困难是黑暗，那就让身边的这支灯光陪伴自己坚持前行。刘晓楠坚信，自己一定能迎来黎明，一定会有美好而灿烂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