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石城上空阴云弥漫,显得分外沉寂。小河按照母亲谷英氏的提示,从前些天从神秘山谷里采回来的药材中挑了一株足有五百年的极品人参,用一个古朴非常的木匣子盛着,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趁着夜色往宝芝堂走去。
历史上极有渊源的谷、谢两家,由于两百多年前的一条荒唐的禁令,明面上几乎没有往来,但暗地里一直保持着世交的关系。谢家当代家主、老神医谢桉和小河已故的祖父谷枰相交莫逆,谢老神医的几个子侄与小河的父亲谷镛,在私下里更是以兄弟相称。
两百年来,谷家式微,曾经也遭遇过数次几近灭顶的大难,多亏拥有雄厚家业以及广大人脉的谢家暗中扶持,才得以屡次化险为夷,延续至今。鉴于这层极为特殊而深厚的情谊,为了长期发展的需要,谷家祖训中有一条便是:当家中遇到实在无法克服的困境时,可以寻求谢家的帮助,但必须持以厚礼。
小河带着那株足以成为稀世奇珍的五百年极品人参,凭借炼魂之后大为增强的夜视能力,在漆黑的夜幕掩护下来到了谢家后园的侧门处,轻轻叩响了门扉。
过了一会,门里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轻微脚步声,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后颇为谨慎地问道:“谁?”
“成老伯,是我,谷小河!”小河轻声答道。
门里的老人轻咦了一声,似乎十分诧异,一阵响动之后,厚木门开出了一道尺许来宽的间隙。
待小河进去后,谢家老仆谨慎地关严了门,半开玩笑地冲他说道:“原来是谷家的小新郎倌啊,你不在家里陪着小媳妇,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小河可没心思说笑,十分焦急地说道:“老伯您就别取笑我了,快带我进去见谢老叔公,我家里出大事了!”
“哦?”老汉也是个老人精了,借着手中灯笼里发出的昏黄光芒,他看出小河的神色确实非常急切,当下正色道,“快跟我来!”
两人一路无语,一前一后匆匆地穿过谢家后园,来到谢老神医的居处,屋内灯火摇曳,不是有人影晃动,不止一人在内的样子。
老汉让小河在屋前稍候,自己则走了上去,叩着房门道:“太老爷,老爷!”
“这么晚了,成叔有什么事?”屋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老爷,是谷家来人了!”
“嗯?”里面的人显然有些意外,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走了出来,正是谢老神医的长子,石城宝芝堂大掌柜谢铤。
“叔父!”小河赶紧往前跨了两步,一躬及地,施了个大礼。
“快起来,怎么是你,你爹呢?”谢铤上前将小河托起,惊讶地问道。
听谢铤问起父亲,压抑了许久的小河顿时情难自禁,跪下失声道:“请叔父无论如何想办法救救我父亲!”
“这是何故!快起来快起来,进屋说!”小河此举令谢铤大为震动,他急忙将神情悲恸的小河扶了起来,如待子侄一般将其领进了房里,转身说道:“麻烦成叔在附近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老爷放心,外面交给我成老汉了!”被称为成叔的老汉抱拳说道。
“拜托了!”说完,谢铤便掩上了房门。
屋内,小河向两位长辈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傍晚发生的一切,包括突然出现的陌生乞丐、老谷暴起杀人的神态细节以及在衙门里捏造的供词内容等,比之前跟家里人说的还要详细许多。
“此事大有蹊跷!”听完小河的叙述之后,谢老神医神色凝重地沉吟道。
“何止是蹊跷!”谢铤睁目皱眉,显然也是十分的惊疑,他顺着谢老神医的意思猜测道:“从那乞丐出现的场合,谷大哥杀人的细节,以及那帮平时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废物捕快出现的时机来看,像是……有预谋的!”
“为父也是这么个意思,只是……谷家都已经破落了,谁会闲得没事干跟小老百姓过不去?还搭上一条人命,虽然是条贱命……”老人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只怕有图谋……”谢铤说道。
“现在的谷家还有什么东西可图——莫非,你的意思是……”这时,谢老神医注意到了小河一直抱在怀里的木匣子,问道,“小河,你拿的是什么?”
“这是给叔公的一株人参,刚才光顾着说事,差点忘了!”说着,小河将木匣子恭恭敬敬地呈了过去。
“人参?谷大哥所言不虚,果然还有……”谢铤接过木匣,捧到老神医面前打开。
下一刻,谢家父子二人看着匣中如婴儿小臂大小,色泽剔透晶莹若美玉,所有参须都分毫未损的极品野参,震惊莫名。
“这,这……极品!居然是五百年的极品人参!”谢铤禁不住狠狠倒吸一口气,谢家是医药传家的世家,他作为宝芝堂本部大掌柜,家主继承人,学识匪浅,一眼便看出了这株人参的年份品质,顿感惊骇地愣在原地。
由于天灾人祸不断,九州各地药材日益紧缺,谢家以医药立家,经营着森州东部最大的连锁医药馆宝芝堂,对各种珍稀药材的行情自然无比熟悉。这些年在由谢家各处分堂经手的药材数不胜数,谢铤清楚地知道像高品质人参这样的珍稀药材已经逐年匮乏,数十年的人参就已十分难得,参龄每多十年价值便要翻倍,百年人参可换百两黄金,眼前这株五百年的极品人参,堪称绝世奇珍,其价值根本不可估量!
上次老谷偷偷拿到宝芝堂换钱的人参也才五十年,此次小河一出手便是五百年的极品,这如何不让人感到震惊!
心机更为深沉的谢老神医也是满脸惊色,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向小河问道:“这株极品人参是从哪里来的?!”
小河涉世未深,虽知道带来的这株人参价值连城,却不知道这已经是世所罕见的无价之宝。此前,他只是按母亲谷英氏的示意,在老谷带回来的那批珍药中挑了这株最好的出来,更不知道老谷带回来的这批稀世药材中,还有一株千年灵参被藏匿在家中一个极隐秘的地方。
“这是父亲在骸林深处,茫念山下的温泉河谷里采到的。”小河如实相告。
“温泉河谷……从未听说过骸林之中有这么一个地方——从骸林回来之后可有别人知道你们采了极品药材?光凭这株极品人参,就足以招来祸害了!”谢老神医缓缓坐了下去,如是说道。
“应该没……”小河正想说没有,却突然想起那天早上在废墟边上发生的蒙面抢劫一事,改口道,“或许是有人知道了,我们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去药坊交药材的时候,遇到个蒙面人,要我交出什么宝贝,我当时还纳闷,难道那个劫匪想要的就是父亲的药材?”
“竟有此事?!你把当时所经历的,说与叔公听,细说!”谢老神医说道。
于是,小河凭着过人的记忆,将那天清晨在废墟小巷中经历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说了一遍,除去有关钟离薏的暧昧细节,其余的丝毫不落。
“照你所说,那劫匪应该是知道些东西,他说的‘宝贝’,不知道指的是什么,很有可能就是你们家里的极品药材,其余的几人,虽然有些怪异,但应该与此事无关,倒像是出来历练的武道世家子弟——钟离薏,钟柯……难道是天州钟郡的钟离世家?他们怎么会到石城!”说到最后,谢老神医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
“钟离世家……难道是两百年前那位钟离将军的后人?只是以他们现在的地位,根本不应该会注意到石城这个小地方,更没必要费尽周章地去害一个老百姓了!”谢铤眉头疑云丝毫不散,说道。
“那你认为呢?”谢老神医反问道。
“父亲,我以为,如果真是有人要害谷大哥,那么只有汪家当代家主汪精略最为可疑!
首先,汪家与我们谢、谷两家是世仇,两百多年来一直欲除谷家传人而后快,只是碍于当年纣帝的特旨,一直没敢赶尽杀绝,如果谷大哥采回极品药材的消息被汪精略知道了,以他的贪性,定会动手;
其次,汪家在石城除了对石城令有些忌惮,几乎只手遮天,完全可以收买或者胁迫一个乞丐作死士,嫁祸陷害;
再者,石城上下能够调动那帮饭桶捕快的,只有石城令王瑾和汪精略两人,其中汪精略身兼县司寇的职位,管着全城的治安,是那帮捕快的直接上司,调人十分方便。”
“说得在理!看来此事的幕后主使,应该就是此人!”谢老神医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锤了一记,笃定地说道。
“叔公,叔父!请你们救我父亲!”站在一旁的小河,听了谢铤的这番分析,也是恍然大悟,动情之下再度下跪施礼恳求。
“傻孩子,谷氏与谢氏两百年来本就亲如一家,家人有难,彼此相帮是本分,你暂且回家去,叔公定会设法救你父亲,快起来!”谢老神医离座扶起小河,像家族长辈一样安慰道。
“什么人!”
小河刚欲起身,突然听得门外一声暴喝,正是成老汉的声音。
“请谢神医出来诊病!”对答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语气十分跋扈冰冷。
“钟柯!”小河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倏地起身,暗道不好。
“太老爷是你能随便见的吗!夜色已深,问诊明日请早!”成老汉坚守不让。
“哼,聒噪!”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传来肢体相击的闷响,一声低沉的痛呼和一阵重物破空声先后传来。
“砰”的一声巨响中,紧闭的房门豁然洞开,化作满天飞屑,一个苍老的身影十分狼狈地从无数横飞的木屑中跌了进来,倒地挣扎,吐血不止,正是成老汉。
“成叔!”见状,谢铤急忙走上前去想要将老汉扶起。
成老汉嘴角鲜血汩汩涌出,伤痛难耐,欲翻身爬起而不能,无力地对谢铤说道:“老汉无能……”
顷刻,阵阵阴煞之气自门外涌入,一股逼人的气势随之弥漫开来。
“区区二重修为也敢拦我,不自量力!”钟柯的话语声依旧十分冰冷刺骨,他信步走进屋来,背上却伏着一位红衣少女,活泼的刘海儿在女孩额前轻轻摆动,遮住了她的小半面容。
“又是你!”钟柯看到了站在屋中的小河,话中寒意更甚。
真是冤家路窄!小河见此时已经避无可避,心中反而腾起一股莫大的勇气来,像当天在骸林直面残暴的奈蛇王一样,昂首挺胸,与钟柯冷眼相对着,虽然小河知道自己在前者面前就如同蚂蚁般弱小,却是丝毫也不退让。
……
……
烯思有心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