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垢站在公主府的角门前轻轻叩响门扉,不多时门口探身出来一个老婆子,那老婆子阅人无数,眼睛自是毒辣的很,见她神色自如,穿戴虽然素淡,但那衣服料子却是上好的,一时也拿不准是什么来路,面带笑容道:“这位姑娘,不知有何贵干?”
玉无垢双手呈上一张拜帖,“奉我家主人楚王世子命,前来拜见公主殿下。”
原来是出自楚王府中,难怪生得这样好,有种不同寻常的富贵之气。老婆子暗自嘀咕着,越发笑得见眉不见眼,伸手接过拜帖,道:“还请姑娘稍待,老身这就去回禀一声。”
玉无垢微微屈膝一礼,“这是自然。”
老婆子拿了拜帖前去,不多时老婆子领了一个身穿淡黄色裙袄的女子出来,道:“这位是公主殿下跟前的白鹭姑娘,特来领了姑娘去觐见公主殿下。”
听到白鹭这个名字,玉无垢马上联想起另外两个相似的名字来:青鸾、紫鹃。听这些名字,应该是同一批训练出来的侍女,但显然比起身处红粉别院里的另外两人,这个在公主近前侍候的白鹭要更得公主信任些。
公主府中一如以往的豪奢风格,一路行来,只见湖中有石,石上有阁,每一处景致无不精巧绝伦、美仑美奂,玉无垢心中有事,一路只是默默低头走着,对那些难得一见的美景倒没怎么留意。白鹭十八九岁的模样,容貌堪称俏丽,神色间有种老成持重之感,这时见玉无垢低头不语,还以为是因为要觐见公主心中难免惴惴,微微一笑道:“公主殿下前两日还提起过姑娘,道是有倾国之姿,今日一见果真是名副其实。”
玉无垢也是水晶心肝,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对方言下之意是说公主殿下对她的印象不错,当下承了她的这个人情,微笑着谢过,只是将腰间那块云纹玉佩挪到更显眼的地方。
这块云纹玉佩是轩辕玦交给她的,她要去见的人只要见到这个玉佩,自会暗地相认。玉无垢跟在白鹭的后面,一路上和多名丫鬟仆人打过了照面,她看似随意,实则一刻也不敢放松的盯着那些人,期待其中某个人会向她递过一个眼神或是做出某种暗示,好让她尽快找准目标顺利完成任务,也好过如今的提心吊胆。
可是那些人只是或好奇或恭敬的看着她们走过去,间或向白鹭打声招呼,玉无垢失望之余,一颗心又忐忑难安,那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今天会来公主府?
容不得她多想,平阳公主下榻的房间近在眼前,白鹭按规矩向公主禀报后将玉无垢请进房间。似乎每一次见到平阳公主,她都是一副慵懒之极的模样,房间里温暖如春,平阳公主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红色纱衣,肩头交叠着雪白貂皮披肩,媚眼如丝的看着堂下下跪请安的玉无垢。
“起身吧。”平阳公主坐直了身子,白鹭将一只靠垫放在她的身下。平阳公主记得堂下的女子半年前曾见过一次,这对于手下歌姬伶人众多的平阳公主来说,能够将一个女子印象维持半年之久实属异事,此时细细瞧她容颜,美艳中不失风情,柔弱中隐见媚骨,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就算是顽铁一块也能化成绕指柔。想到几天前她那个素来不近女色的侄子居然亲口向自己求了她去,平阳公主暗叫怪事的同时也不免惋惜,倘若自己能早一步发现这块稀世美玉,必能发挥更大的能量。
惋惜归惋惜,如今这副局面也尚能接受,轩辕玦身为楚王世子,早晚会继承楚王王位,到了那时,自己埋下的这颗棋子便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听说你在担任瑶郡主簪花期间表现不错,本宫很是欣慰,总算没丢了公主府的颜面。”对于尚有利用价值的人,平阳公主向来不吝言语上的褒奖,“前几日楚王世子来向我要了你去,这是你的福气,你可要尽心尽力的侍候着,也不枉本宫一番成人之美。”
“承蒙公主殿下恩德,才有奴婢如今的日子,奴婢铭感五内,不敢有忘。”
“那倒不必,你只需时时记住你的身份,做好本份就够了。”平阳公主青葱玉指轻抚额头,吩咐道:“今日有些头痛,就不多话了。白鹭,将我那只黄玛瑙珐琅丝镯子赏给红泪,留着吃了午饭再差人送回去。”
白鹭身为公主近侍,自然知道这黄玛瑙珐琅丝镯子的贵重之处,今日被平阳公主这样随随便便赏赐给一个奴才,让她不免对玉无垢也高看几分,当下应声去拿了那只手镯,赏给玉无垢,玉无垢虽不知平阳公主此举个中深意,但明显有示好之意,忙下跪谢恩不迭。
平阳公主留她用饭,但以她身份自然不可能真的当自己是贵客一样坐在大厅等着上菜。白鹭将她带到自己住的院子里,便去厨房安排饭菜。玉无垢做出闲逛的样子,趁机在院子里走走停停。碍于公主府内规矩森严,没有允许不得到处乱闯,玉无垢也只得在院子里四下走动,期待那个接头之人能尽快出现。眼看时间过得飞快,白鹭随时都会回转,她不禁心中暗自焦急,忍不住左思右想起来。
玉无垢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尤其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分析事情的能力尤强。以往有很多事情都是她通过表面上的某些事物分析出大致的来龙去脉,比如通过一张太医院的处方,得到玉家获罪的真相,虽然具体过程不是很清楚,但大体方向是八九不离十。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一旦她静下心来仔细分析,答案便慢慢开始浮出。轩辕玦居于王府,自有其皇家气派,当然也是知道公主府里同样的守卫森严,规矩众多,也必然知道玉无垢会被直接引进内宅而没有与外宅接触的机会,那么就间接说明接头之人肯定是女人而不会是男人;他要她以谢恩为借口来公主府与人接头,显然是知道这接头之人必能见到她。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了很多,身为女人,又在公主身边服侍的人是屈指可数,而且很巧的是,玉无垢正好留在这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里环境还不错,因为离公主歇息的园子最近,所以住的都是平阳公主身边服侍的侍女。整个院子的房间众多,整齐排列成“回”字形,中间一方天井,玉无垢就在这天井中央晒着太阳,脚下沿着一溜儿的走廊一间一间的慢慢走过,不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脸上显出被冬日暖阳晒得极为惬意的表情。
这个时辰正是忙碌的时候,房间里大多关着门。只听得“吱呀”一声有一间的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十来岁面容清秀的小丫鬟来。
公主府中一应事务比照宫中,就连公主身边服侍的也有侍女和丫鬟之分,两者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侍女是有品级的,虽然品级不高,但好歹也算女官,其生死婚嫁也要上报**;而丫鬟则地位要低下得多,一张卖身契便买断了一个女子的一生,是打是杀还要看主子的心情。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公主的侍女,而从这里面居然走出个丫鬟,不由得玉无垢不会心生疑虑。
小丫鬟臂弯里抱了一堆的衣服被褥之类,一不小心地上掉了一件衣服,她吃力的一只手抱紧手中的衣物,另一只手费力地用手指去勾地上的衣服。玉无垢见状,连忙上前帮她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蓦然间从衣服的一角看到一片血迹,她心中突地一紧,问道:“你这是打算搬到哪里去?”
小丫鬟年岁不大,才被买进入公主府中,而府中下人众多,认人还不大全,见玉无垢生得漂亮,只以为也是公主跟前服侍的,忙行礼答道:“是前院的刘妈妈叫奴婢来收拾碧鸥姐姐的衣服被褥拿去烧掉,说是死人的东西不太吉利。”
碧鸥?听这个名字应该也是白鹭青鸾一起的,她心中掠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又恐问得太急引发小丫鬟的怀疑,便顺着她的意思叹口气道:“唉,想不到这活生生的人说没了就没了。”
小丫鬟刚刚才教了规矩,还没有学到大宅门里“逢人只说三分话”的脾性,神情里尚有些天真烂漫,这时见这位生得天仙似的姐姐亲切的与她说着话,心里也乐意与她说说话,点头道:“碧鸥姐姐去的时候我没在身边,可她挨打的时候大家都被叫到院子里看,刘妈妈还告诫过我,说这就是在公主府中手脚不干净的下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玉无垢摸摸小丫鬟的头,道:“刘妈妈说的没错,是应该引以为戒,你快去吧,要不该挨骂了。”
小丫鬟抱着一堆染了血的衣物去了,她说得虽然语焉不详,但玉无垢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碧鸥本是公主近侍,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杖毙。杖毙一名恶奴对于公主府来说不是一件大事,但碧鸥是有品级的侍女,随随便便杖毙了事似乎太过草率,而事情发生的时机也太过巧合,再联想到轩辕玦交代的话,她很难不往卧底被杀死的无间道上去想像。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如她所料,一直到她出了公主府,那所谓的接头之人还是没有出现,红粉、红颜、轩辕玦的易容、郑妈妈的出现、碧鸥的死,一幕一幕轮番出现在玉无垢脑海,交织成一张扑朔迷离的网,仿佛要将她陷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