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香奈儿五号

城中剑桥城是市内的一所高档住宅区，闹中取静，因为坐落在几所大学之间而得名。柳明村是城中最负盛名的中文大学名誉校长，不做具体的管理，只是挂个虚衔。柳明村是旧式作风的文人，相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道理。七年前，儿子、儿媳病逝，老伴郁郁而终，天伦之乐的家庭瞬间垮掉。他把自己的爱与精力都集中在孙女身上，细心栽培，精心呵护，待她就像温室的花朵一样，不受一点的风吹雨打。现在柳闻莺突然失踪，于柳明村无疑是个重大打击。罗密欧告诉唐鱼，他的爸爸与柳明村曾有数面之缘，自己也曾在少年时见过柳明村，这次以探访为名了解情况，唐鱼在适当的时候随机应变即可。两人买了个果篮前去拜访。

按过门铃之后，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开的门，她是柳家的保姆周阿姨，照顾一家人的起居饮食，在得知访客来意后，阿姨黯然神伤的说道，“闻莺失踪有一个多星期了，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就算是绑架，连个勒索电话也没有打来，教授很着急，他现在又亲自去公安局了解情况去了。”

“那真是不巧了，我们能留在家里等他吗？”罗密欧问。

“没问题的。”

周阿姨把二人请进家后，又沏了两杯茶给客人。她在柳家工作已有十年，不仅对柳家的情况十分了解，也和这一家人培养了深厚的感情。柳闻莺的失踪也让她很纠心，“我几乎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就这样不见了，真是太令人担心。”

“柳教授身体怎么样？他可一定要扛住才好。”罗密欧关心的说。

“现在如果没有一定要找到闻莺的信念在支撑着他，我都不敢想象教授会变成什么样。前几日学校一直安排专门的工作人员在陪他，可他不需要他们，他只需要闻莺回来。他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公安局每日要去两趟确认情况，剩下的时间就联系一些多年不曾联系的老关系，拖他们寻找闻莺的下落。大部分的时间在外面漫无目的的寻找，希望就这样偶然的在路上遇到闻莺。每次回到家，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闻莺回来了没有？’，可是闻莺没有回来，她没有去同学家，也没有到导师家里，更没有心血来潮出去旅行。‘闻莺没有回来’，当我告诉他的时候，他好失望。”周阿姨忧伤的说。

唐鱼听着周阿姨的描述，也不禁动容。她想，如果自己有一天就这样失踪了，父母肯定也会如此焦急的寻找，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一天的，依然没有找到她。在亲人的心中，伤口永远不会结痂，只会成为那个最不忍触及的永久的痛。

“我们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会有闻莺的下落，上天保佑闻莺一切平安，上天保佑闻莺快快回来。闻莺呵，你知不知道爷爷有多担心，你快回来吧！”周阿姨说着说着，眼眶变红了。

“周阿姨，闻莺一定会没事的。说起来，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在我的印象中，她还只有那么高。”罗密欧比了个手势问，看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闻莺的长辈似的。

“闻莺还和小时候一样，斯斯文文，很漂亮的。她待人和气，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周阿姨说。

“闻莺交男朋友了吗？”罗密欧问，看周阿姨有些诧异的样子，他解释道，“我是在想，如果交了男朋友的话，这个时候，也多一个人寻找。”

“没有，闻莺还小，她对自己也有规划，二十五岁以前不谈恋爱。齐小姐曾经给她介绍过一个男孩，结果闻莺还和她大闹了一场。”

“齐小姐？”罗密欧问。

“齐小姐是教授的私人助理，这几日，多亏有齐小姐在身边，帮他安排事情，鼓励他。”周阿姨说。

罗、唐二人相互望了一眼，罗密欧接着问，“周阿姨，您刚刚说闻莺因为男朋友的事情和齐小姐闹了一场，闻莺的性格也会和别人闹别扭吗？”

“唉，闻莺不喜欢齐小姐，她对别人都彬彬有礼，唯独对齐小姐很冷漠，不过齐小姐倒是不在乎。算了，不说这个了，闻莺是个好女孩，真想不通是谁把她带走了。”

罗密欧提议想去柳闻莺的房间里看看，“我也算是她的一个大哥哥，希望她早日回家。到她房里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能够帮助警方早日找到她的。”

周阿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她领他们进柳闻莺的房间，自己就呆在门口。这二人虽然看起来面善，但毕竟不熟，周阿姨守在旁边，以防他们趁她不备拿走什么东西。“其实警察已经来过了，但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柳闻莺的房间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女性的色彩，一间普普通通的卧室。柳闻莺也不像许多女孩子那样喜欢把画像挂在卧室里，事实上房间里也没有她的照片。床折得很整齐，床上放着一本书。床边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几样护肤品和一瓶香水，一个笔筒里插着一把牛角梳子。靠窗的位置有个书桌，桌子上放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旁边的书架上放着几本书。

唐鱼问，“闻莺平常不在书房里看书吗？”

“她以前在书房看书的，最近一年来就在卧室里看了。”周阿姨正说着，传来开门的声音。“教授回来了。”

众人闻言出了柳闻莺的卧室，只见门口进来一位二十七八岁、短头发，身着职业套裙，的女子，看见家里的陌生人有几分惊讶。随后，一个头发花白、精干个子的老人进了家门，“闻莺回来了没有？”老人问。

“教授，没有。有两个您的学生来看您。”周阿姨介绍道，可惜她把罗密欧的来历报错了。

“柳伯伯您好，我是罗密欧，小时候我爸爸常带我到您这里玩。您身体还好吧？”罗密欧走上前，问候道。

“哦，你好。小齐，帮我照顾一下客人。”说罢，柳明村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这几日来访的客人多，他也把罗、唐二人当作普通的客人，早已没了应酬的心境。

客厅里剩下了齐小姐，她说，“教授这几日身体不适，你们请坐吧。几位是柳教授的学生是吧，就留下来吃晚餐吧。周阿姨，晚饭多做一点。”

“既然柳教授身体不适，我们也就不打扰了。”罗密欧和唐鱼起身告辞，齐小姐也不强做挽留，送他们出了门口。

剑桥城和BOBO理发店相隔不远，二人决定步行过去，路上，唐鱼一直保持沉默。罗密欧问道，“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沉默？”

“我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说实在话，在没有来这儿之前，失踪少女案对我来说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若不是松鼠协会有这样的考验给我，我也不会去注意它。可是现在到了柳教授家，和失踪人员的家人有了感性的接触，看见他们那种焦灼的状态，我实在淡定不起来。我真的很想立刻找到柳闻莺，这样一个老人，本来就是中年丧子、丧妻，如果在老年连唯一的孙女也再也找不到的话，那可真是太不公平了。”唐鱼叹道。

“太沉溺于悲痛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你看，就连当事人都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还在外面寻找。我们作为旁观者更要清醒。你现在必须淡定。”罗密欧看着唐鱼说。

“OK，有的时候我是有点感情用事。”唐鱼承认，“我现在真觉得一家人整整齐齐就是最大的幸福，看来人还是知足一点的好。”

罗密欧笑了笑，问唐鱼，“你以前不知足吗？”

“应该说是不满意吧，总觉得可以过得更好一些，所以牢骚也多一些。其实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状态。”唐鱼说。

罗密欧想起初见唐鱼的情形，她确实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怨妇状，不觉笑了起来。

“我觉得齐小姐在这个家里很奇怪，看柳教授对待她的方式，以及她对待周阿姨的方式，俨然是这个家的主人似的。”两人谈回了案情，唐鱼说道。

“所以柳闻莺并不像我们先前认为的那样没有与人结怨，相反，我觉得她和齐小姐之间一定有芥蒂，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把书房搬回卧室的原因可能也与齐小姐有关。”罗密欧说。

“那这么说齐小姐不是很可疑？你说柳闻莺的失踪会不会跟她有关？”

“一切尚不能下结论，我们明天和东方会和好再讨论下一步的方向，毕竟齐小姐目前看来只与柳闻莺有关，案件中的另外几名失踪人员和她并无关联。”

不到十分钟，两人来到BOBO发型的门口，两人熟悉了一下资料，商议这次由唐鱼打头阵。推开发型屋的大门，一位穿着围裙的男生走过来，“欢迎光临，两位是洗头吗？”

“是的，我洗头。”唐鱼说。

“请问您有熟悉的助理吗？”男生问。

“蔡青，25号。”唐鱼说。

男生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道，“25号休息，我来为您服务吧。”

唐鱼觉得这个男生挺狡猾，心想从他口里套不出什么话，就按照事先商议好的，说道，“那我要22号，她不会今天也休息吧？”

“22号去吃饭了。”男生说道。

“谁说我吃饭去了，我洗完以后再吃饭。”一个矮个子、黄头发的女孩猛得蹦过来，对着唐鱼咧开嘴一笑，“我是22号，很高兴为您服务。”

两人到了洗头区，却没有空余的位子。“今天生意这么好？”唐鱼问。

“今天是周末，人特别多。您到沙发那边等一下，等有空位子了我再来叫您。”说罢，她闪到一边和另一个穿着围裙的男生打闹起来。唐鱼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坐在沙发上，大声的叫道，“22号，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22号抬起头，说道，“有位置的话我叫您，您先在那边坐着。”

唐鱼直接问道，“你和蔡青是老乡吧？她什么时候上班？”

22号没料到唐鱼会提到蔡青，走到唐鱼的跟前小声的说道，“蔡青失踪了，最近都不会上班的。”

唐鱼问，“呵，失踪了，和人私奔吗？”

“她哪有人跟她私奔，反正就是失踪不见了。都有半个月没见她了。说起来，我到现在还心里乱糟糟的，她是我介绍来的，我都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她爹交代。只希望警察能快点把她找到。阿弥陀佛，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带她过来了。”22号撇了撇嘴，烦恼的说。

“会不会是回家了，你们并不知道？”唐鱼问。

“哪有，没回家。我猜想，她会不会是被人拐骗卖到山里当媳妇，那样就亏大发了。”22号嘀咕道。

“22号，你在这干嘛？”一个男人走过来问道，他1米75左右的身高，面容清瘦，虽然穿着发型师统一的白衬衣，但却看得出里面的身材不错。

“店长，这个客人要洗头，可是现在没有空位置，我让她先等一下。”22号毕恭毕敬的站好，向店长汇报道。

“别说闲话。”店长皱了下眉头离开。

22号听到后又撇了撇嘴，“长得帅就可以瞎指挥人吗？切……”她又跑到洗头区看了看，回来对唐鱼说，“还是没有位置，您还要等一下。”

“没事。你和我讲讲蔡青的事吧，我还是挺关心的。”唐鱼对22号说。

22号盯着唐鱼看了一秒，笑道，“您不是来洗头的吧？”

唐鱼被她看穿，也不慌张，说道，“没错，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小柯。”

小柯朝唐鱼狡黠的一笑，“请我吃晚饭，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唐鱼从沙发上站起身，拽了一下一边的罗密欧，说道，“走了，吃饭去。”

小柯看到旁边还有个“金主”，高高兴兴的跟着他们出了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忘对迎宾的男生说道，“我去吃饭了，回来再来换你。”

在小柯的要求下，众人去了离BOBO发型不远的一家餐馆。唐鱼和罗密欧下午两点的时候吃过一顿饭，此时并不觉得饿，但到了餐馆，也只得敞开肚子吃上一点。小柯叙述的情况和东方所述的差不多，在她看来，蔡青是那种很乖巧的女孩，“我们是一个村的，我特别了解她，像她那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很听话，所以我很怕她被卖到山里给人做媳妇。因为她那个样子，逆来顺受，也不会跑的。她不像我，我不管到哪里都捣乱。”小柯边狼吞虎咽的吃菜边说，“那天她说头疼，请假回去休息，结果根本就没回家。哎呀呀，我现在才真是被她弄得头疼呢！”接着，她看着罗密欧问道，“我可不可以再要个水煮牛蛙？”

“服务员，再帮我们上个水煮牛蛙。”罗密欧叫道。

“帅哥，你真好。”小柯高兴的叫起来，唐鱼看她这个样子，恨不得主动跳起来把罗密欧亲一口。

“你们是记者吧？其实这两天已经有两拨人找过我了，你们是第三拨。我原来以为，蔡青不见是个小案子，不会引起别人的重视。你想想，我们国家那么多人，就算一天不见一个人，那也得十三亿天才统统不见完，十三亿呀。而且只是不见，说不定过几天就找到了。到时候又可以重新来数数。可是没想到，这么多人关心她。警察就不说了，后来还有记者来，我想你们也是记者吧，在报纸电视上发发，多呼吁呼吁，那我的小老乡不就回来了吗？”小柯开始进攻她的水煮牛蛙。

酒饱饭足以后，还有几个菜摆在桌子上没吃完，小柯恋恋不舍的看着这几个菜。“要不打包吧？”唐鱼提议。

“这几天热，宿舍里没有冰箱。我怕菜会坏。”小柯遗憾的说。

“你可以放在理发店呵，那里有空调，应该不那么容易坏。”唐鱼说。

“唉，还是算了。我们的店长很神经的，自以为帅就看所有人都不顺眼。他很帅吗？我看你更帅呵，也没见你摆架子。”小柯后面的这句话是说给罗密欧听的。罗密欧听到有人说他帅，很谦虚的摇摇头，“我看他对客人很有礼貌的的样子。”

“还不是装得呗。哼，他只跟他看得顺眼的客人说话，看不顺眼的还不是摆个冰窟窿的样子。”

小柯感觉被招待得很好，看时间还早，就主动提出带罗、唐二人到宿舍看看，“其实我是不想那么早回去干活。刚好我的手机放在宿舍里面充电，现在就和你们一起过去拿。你们也可以顺便看一下蔡青的床铺，如果蔡青再不回来，恐怕她那个床就要睡别人了，到时候你们想看也看不到了。”

BOBO发型给所有的员工提供了宿舍，助理十二个人住一个两室一厅，一间房里有三个上下铺，合计六张床。蔡青和小柯睡一个上下铺，蔡青睡下铺、小柯睡上铺。下铺的床单揉得乱七八糟，看来是被人随意坐后又没收拾的结果。床上放着一个收纳架，最上一层放着一卷卫生纸和一瓶滋润霜，还有一盒吃了一半的感冒药，中间一层放着手机充电器和一个中国结，最下面一层放着一个未绣完的十字绣，图案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卡通画面恋人，一本婚姻家庭类的杂志斜靠在收纳架上。唐鱼拿过杂志，问道，“这是蔡青看的吗？”小柯把她夺过来，说道，“这是我的，昨天看完后就随手扔到她床上了。”

唐鱼回头往床上看，在收纳架的最底层还有一个大瓶子，刚刚被杂志挡住了，现在露出它的原形，原来是瓶香水。唐鱼拿过香水瓶一看，channel5，她大吃一惊，朝罗密欧看了一眼，罗密欧也正好看到这瓶香水。“这瓶香水是蔡青的吗？”罗密欧问。

“是呵，她洗了澡以后总喷喷，可我觉得味道不好闻。我还在想怎么处理她的那些东西呢，昨天听别人说，老板会往我们宿舍再塞人进来，让我暂时先保管蔡青的东西。可是我哪有地方呵，我的柜子早就塞满了，至于床，你们看，哪还有地方放。”小柯指了指她的床，大家顺眼望去，衣服挂了一墙，牛仔裤都叠着堆在床脚，像蔡青这样的收纳架，她顺着放了一溜。还有几个塑料袋，装得不知什么，也摆在床上，的确是塞得满得不能再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