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佩林对于我来说一直是一个揭不得的伤疤,不想回忆又不想忘记。于是我选择把他变成一颗小小的种子埋在心里。
香洲相逢,似一道惊雷,将我埋藏种子的心生生的剖开一个豁口,血液成了最有养分的培养液。那颗小小的种子在顷刻间发芽,长叶,疯狂抽出一道道藤蔓将我的心绑的结结实实。
从倒影楼回来之后,我的心情更加糟糕,每天睁开眼闭上眼全是他的影子。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好奇心,那天在香洲上的那个少年到底是谁,他会不会是佩林的前世,他叫什么名字?
“郡主,老爷请您去一趟海棠春坞。”碧螺打帘而入。
“知道是什么事吗?”我理了理衣襟,坐在梳妆台前。
“好像是来了客人,请您去见见。”碧螺用篦子仔细的抿了抿我的头发,又挑了一只满池娇的赤金镶宝石簪子斜插在我的发髻上。
莲妈妈留在芙蓉榭主事,我带着碧螺向海棠春坞走去。九月十一是琉珈父母的祭日,她早在半个月前就起程回了燕国的郝连山,只余我一人在环秀山庄里虚度光阴。
因为颜家的长房在这一代只有我一个子嗣,所以外公一直都将我当成男孩子养,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我也会陪在一旁。不知道今天又要见哪个白胡子老爷爷啊,想起外公平时见的那些长辈们,我默默腹诽到。
九月的桂花正是香味最浓郁的时候,环秀山庄里里外外都穿插种着金桂,你看不到它的存在,它的味道却时刻如影随形。刚刚走到海棠春坞的门外,就隐约有笑声传来,外公很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难不成是赵老爷子来了?
门旁的小厮见我来了就忙着进去通报,我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碧螺先我一步为我掀起竹帘,我轻提裙角含笑而入。
时候已是傍晚,在临窗背光处坐着一个身着墨绿色锦袍的年轻人,他墨色的长发高高束起,白玉冠将其固定在头顶。洁白的额头下是两道浓眉,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被茶水润湿的饱满的双唇在高挺的鼻梁下微微翘起。这,正是让我无比纠结的那张脸。。。。。。。。
“阿玉,还愣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外公笑着向我招手,侍候的小厮眼疾手快的在茶几旁加上一把竹椅,添了一只干净的茶杯。
“这是杨府的大公子杨靖宇,是我的得意门生,阿玉你可不能欺负他啊!”外公详装严肃,说话时的气息吹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经他这么一打趣,我倒也放松了不少,朝着杨靖宇福了福。
“郡主不必多礼”杨靖宇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还了礼。
“不知外公找我何事?”我坐在了竹椅上,十指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阿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外公准备在这钟山上建一所书院。”
“哦,这样也不错啊,外公你以后有事情干啦!”我放下茶杯,揶揄道。
“你这丫头,是不是嫌外公烦啊,我告诉你,外公建这个书院你也是要出力的。”外公走到书桌旁,从立着的青花大瓷瓶中抽出一卷纸铺在桌上,用黄铜镇纸压好。
我凑近一看,原来是书院的设计图稿。书院整体成环形,居于环秀山庄之右,头门、二门、讲堂、书斋、藏书楼和文庙依次排开,以文庙为中轴,成东西对称式。
“外公,您这是通知我,不是跟我商量。”这图纸绘制精细布局合理,一看外公就没少费心思。
“哈哈”外公听罢,撑着桌面笑了起来,“我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你就和靖宇两个一起帮我落实落实,我这个老人家就在家里坐镇指挥。”
“不知外公的书院招收怎样的学生,束脩又是怎么个教法呢?”我虚扶着他回到茶几旁坐下。
“阿玉,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给外公听听。”他用杯盖撇了撇茶末,轻轻呷了一口茶,眼中分明闪过一丝精光。
“阿玉是个女孩子,不谙世事,哪里有什么看法啊。”我掩嘴笑了笑。
“乖孙太谦虚啦,外公还不知道你吗,叫你说你就说,靖宇又不是外人。”外公放下杯子,拎起手边的芭蕉扇就要敲我的脑袋。
“老爷手下留情!”我嗔道,向一旁闪过。我的余光扫过杨靖宇的位置,见他的嘴角微微的向上翘了翘,暗恨老爷子太不给我面子。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道,“世家子弟游手好闲的多,孜孜不倦的少,即使那性纯良善的做了官,也会因不了解民间疾苦,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着两人期待的目光,我慢慢的喝了口茶,才继续道。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寒门有不少学子满腹经纶,却苦于大周门第森严。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就成了他们跃龙门的必由之路。但是对这些寒门学子来说,他们的温饱尚不能完全解决,又何谈读书呢?”
“只有把这个制度撕开一条口子,为他们开出一条出人头地的路,才能挖掘更多的有识之士,大周的未来才能有顶梁柱。”
“当然,出身寒门的学子见多了人间疾苦,一旦为官,会更了解民情,老百姓有了盼头,大周的社会会更加安定。”
“书院从建造到运营都投下了不小的数目,如果全纳寒门学子,断了束脩,日子长了,就算是金山银山也是要被花光的。”杨靖宇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道。
不愧出身商家,还真是句句不离钱啊。
我笑了笑,不去直视他的眼睛,望着纠缠的手指说:“变通一下不就行了吗,今年招生只招50个,其中出身寒门的25人,这些人免去一切费用,每月还可以领些零花钱;出身世家的15人,这些人每年交50两银子作为束脩,这剩下10个人嘛。。。。。。”我故意拉长了声音。
“剩下10个人怎么样。。。。”外公急于知道答案,连杨靖宇都向前凑了凑身子。
“这剩下10个人,你们都懂的。。。。。。”我姿态优雅的抿了一口茶。
海棠春坞里陷入了一片沉寂,外公和杨靖宇互望一眼,忽然同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你这个鬼丫头,不去开铺子做买卖可惜了!”外公边说边笑,脸已涨得通红。
“您非叫我说,我说了你们还笑话我!”见他们哈哈大笑的样子,我又羞又恼。
“接着说接着说”外公抚了抚胸,止住了笑声。
“我对钱是没个数的,要收多少,要怎么收得你们去商量。再者,一旦入了书院,学子们必然会产生一定的自满情绪,为了督促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建议每年都要进行期中和期末考试,合格的留下,连续两次不合格的就得给新人让地方了,好啦,我说完啦。”
“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既然阿玉说的头头是道,那么招生和书院准则的制定就交给你啦。”外公拂着他的胡子,眼角闪过一丝算计。我真是自找麻烦啊,米虫的日子就这样和我挥手别离。
老人家一声令下,我只得乖乖领命。为了行动方便,我换上了男装,手持一把纸扇,化身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碧螺则做小厮打扮,唇红齿白,好不惹人怜爱。
杨家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大商家,旗下餐饮、娱乐、银楼、建材等行业应有尽有,有这样的后援力量,书院的建设工作自然是进行的如火如荼。
杨靖宇负责具体的施工,我则负责所谓的招生宣传和校规制定工作。每天傍晚,我和他都会在海棠春坞碰头,和外公进行三方会谈,交流工作。除此之外,在可能遇见杨靖宇的任何场合我都是能躲就躲。
在得到外公的首肯之后,我便向赵老爷子求助,利用全国的行政路线,向大周各地发下通知,只要能通过书院的考试,就可以不收束脩,免费安排食宿并且每个月还可领到一定月例。一时间,大周上上下下都在讨论关于钟山书院的话题,贫寒的学子们更是摩拳擦掌,挑灯苦读。
晚上用完饭,我算着时间,杨靖宇应该离开海棠春坞了,这才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袭石青棉布长裙,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闲庭信步般的向海棠春坞走去。
转过回廊,夹道的两边种满了郁郁葱葱的夹竹桃,我记得前世在上海的小区外围也种过很多。这是一种属于江南的花草,草本的茎叶抽的很高,足足有一米多长,枝叶茂盛,花朵更是开的热闹。无论八九月份的雷雨天气多么平常,在落红满地之后,它仍旧在一夜之间在开出一树繁花。
走到这里,我忽然记起草拟的规章没有拿,便让碧螺回去取,自己立在花径之下等她归来。冷月如霜,九月的傍晚,风凉爽的让人发自内心的舒坦。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碧螺不会从那个方向来,我惊恐的转过身,一下就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是谁!”我抽了一口气,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光线很暗,我的视线有些模糊。
“是我。”熟悉的声线让我的心跟着一颤。
“不起,吓到你了,我看你今天不在海棠春坞,还以为生病了,就。。。。。”他高大的身影在我的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此时天色已晚,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感受到熠熠生辉的眼睛。
我低垂着头,十指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明知道站在面前的不是佩林,可面对这样一个人,我还是改不掉这些小动作。突然一双干燥温热的大手将我纠缠在一起的手轻轻包裹,我吓了一跳,握我手的人更是吓了一跳。
“对不起”他松开我的手,“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在躲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些不确定。
“没,没有。”我缩在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颜如玉你这个没用的家伙,一遇见他就磕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皱着眉头,作苦苦思索状。
“啊”我惊讶的抬起头,这句台词真是耳熟,而且很没创意,难道他是登徒子级别的?可是看样子又不像啊?
我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他就这样定定的站着让我看,两人之间的似有看不到的气场在流动。忽然,他肩头一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手就拂过我的头顶,我赶忙去看他的手掌。
一朵白色的夹竹桃静静的躺在他宽厚的掌心,我们相视而笑,他顺手将这株夹竹桃别在我的耳后。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罢,他就转身拨开花丛离去。而我却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的背影在眼前消失。
“郡主,东西取回来了。”从芙蓉榭过来的碧螺试探的问道。
“哦,那咱们走吧。”我这才回过神来,心里感觉愉悦的同时还浅浅的留有一丝酸楚。
想着他的微笑,想着他温暖干燥的大手,想着他别在我耳后的夹竹桃,这样的开始似乎还不错。面对佩林是想爱而不能爱,那么这个杨靖宇呢,他是不是上天用来补偿我的?我摇摇头,又想到了和赵子瑜的婚约,对他,我是不是还是相爱而不能爱呢?
想到这里,我取下了别在耳后的那朵白色的五瓣小花,转身向芙蓉榭的方向跑去。
“郡主,您不去老爷那里了吗?”碧螺喊道。
“不去啦,你去跟外公说一声。”我的胸口闷闷的,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扑到在我的八步床上。我想做一个梦,一个没有烦恼的梦。
(三月有话说,三月今天自己检讨,三月不是一个好娃,三月今天工作出奇的忙,直到现在才更新,这是一个意外,三月保证今后按时上午更新,绝不太监,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