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天上飘着小雪,落到地面却变成了雨,湿嗒嗒的,显得特别冷。兰嫣强忍着离开被窝的悲痛,起了个大早,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天刚刚暗,十三就过来说他们兄弟几个都到了,让兰嫣一起去热闹热闹。
兰嫣推说事情多不想去,可奈不住十三的软磨硬泡,只好硬着头皮,穿了安琪给做的那件新衣,扭扭捏捏的跟在十三身后走进了兰花厅。
房间里的几个阿哥已经喝上了,看到十三和兰嫣同时进来纷纷放了酒杯朝他俩看过来,神态各异、眼神不一。今天他们兄弟几个倒是还挺齐整的,连四阿哥都到了,兰嫣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和上次没什么不同,好像更瘦了些。
十阿哥可真是兰嫣的宿敌,才一见着她,就拿筷子把菜盘子敲得噼里啪啦响,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叫道:“兰嫣,你倒是说说,这些菜有什么特点啊?”
兰嫣仗着十三挡在前面,遮去了一半的视线,撇撇嘴回答道:“我没说这些菜有特点啊。”
“那你说有惊喜?”十阿哥瞪大了眼睛嚷嚷,还好这个阎罗王是单眼皮的,否则常这么瞪眼,眼睛该多大啊。
“我又没说惊喜在这里。”兰嫣回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着十阿哥,兰嫣就想跟他吵架,不吵浑身不舒服,可是吵舒服了她又常常后怕哪天日子就开始过的不舒服了。
十阿哥想再说什么,十三已经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笑道:“十哥,今天是八哥的生辰,你就不能收收那脾气。”
“就是,十弟,刚才交代的事情,你都忘到哪儿去了!”九阿哥站起来把十阿哥按回座位上,给他倒了杯酒。兰嫣突然很想笑,看来所有人都知道她俩一定会掐,还提前打了预防针,但收效却不大。
八阿哥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兰嫣跟前,问:“兰嫣,你特地为我准备的惊喜呢?”十三闻言有些怔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兰嫣隔着八阿哥却看的真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请稍等,苏雪,灭灯,上蛋糕!”
在一片黑暗中,摇曳着生日烛光的蛋糕缓缓而上,烛光照在这几个阿哥脸上,显出了各色各样的表情,有惊喜的、有微笑的、有平静的、有疑惑的,这个结果兰嫣很满意。
蛋糕摆定,兰嫣福了福身子道:“兰嫣在这里祝八爷生辰快乐,请您对着烛光许一个愿,然后一口气将蜡烛吹灭,今年您必定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八阿哥笑着看了兰嫣一眼,也不问缘由,低头将蜡烛吹灭。
“苏雪,亮灯!”兰嫣一面嘱咐苏雪,一面将蜡烛拔起。本来生日蛋糕是应该由寿星公主刀的,但是让一个阿哥在那里舞刀弄剑的发放生日蛋糕,总觉得很别扭,所以兰嫣索性自己动手。
“兰嫣,这到底是什么?甜甜的,有橘子的味道,还有牛奶的香味,很好吃啊!”十三总归还是孩子心性,一吃蛋糕就把刚才瞬间的不快给忘记了,眼里闪着惊奇的光芒。
听到十三真心的夸赞,兰嫣很高兴,笑着说:“这叫生日蛋糕,我们家乡的习俗,大家生日的时候都吃这个,改明儿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做一个更漂亮的。”
“好!”十三的笑容一片灿烂。
八阿哥一口一口认真的吃着蛋糕,没有说话。兰嫣开始紧张起来,莫不是不喜欢吧,那可真是白费那么些天的功夫了。兰嫣低着头正有些气馁,却听到八阿哥轻声说:“兰嫣,这个惊喜真是很特别,这是我过的最有意思的一个生辰了。”兰嫣抬起头,八阿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可看他的眼神,却觉得他定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
兰嫣笑着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如果历史不能改变,那么八阿哥能过多少个快乐的生日也屈指可数。总是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如果结局注定悲剧,上天又何苦让他看见绚烂的美丽。
吃完蛋糕,兰嫣又吩咐厨房做了几道精致的小菜送来,才退出了兰花厅。在装修的时候,兰嫣最喜欢兰花厅,喜欢它格调优雅、风格清丽,如今她一听见“兰花厅”这三个字就头大如斗、避之不及。
花园里的春兰偶有开出的几朵小花,散发着阵阵清香,让人精神爽快。兰嫣伸了个懒腰,感觉如释重负,终于卸下了这二十几天来最重的包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花园里原本是没有兰花的,可安琪非说喜欢,要在院子里种上几盆,于是白慕枫就真的从哪里弄了来送她。兰嫣嘲笑白慕枫是个花盲,兰花这东西可娇贵着呢,喜凉、忌热,又要湿润、透风,避免阳光直射,还要土壤排水好、酸碱度适宜,所以一般在北方是种不活的,除非放在温室里。
可白慕枫却一脸神秘的说,他找到的兰花品种是与众不同的,能耐低温,在寒冷的冬季也可以正常开花。起初兰嫣不相信,如今闻到了花香就不得不佩服白慕枫对安琪的用心了。
“吹了蜡烛,就真的能如愿以偿吗?”听声音就知道是八阿哥,虽然他站在兰嫣身后看不见什么表情。
兰嫣觉得有些累了,四下无人便不想理会那些虚礼,转回头认真的答道:“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如果你越畏惧,那么畏惧的事情就会越向你靠近。不如相信真的有奇迹,也许奇迹就会降临呢。”
“我信。”八阿哥的眼神有些惆怅,兰嫣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没有笑,黛青色的长袍衬得他面色如玉、温文尔雅,也让这一丝幽怨的气质显得有些诡异。
兰嫣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有些惊讶:“八爷,你没事吧。”
八阿哥在回廊里坐下,头靠在廊柱上,闭着眼睛,仿佛走了很远的路很累很困,轻声说:“额娘病了,太医说只是偶感风寒,可大半月过去了却越发沉重起来。她身边照顾的下人从来就没对额娘上过心,如今也越发的怠慢了。我昨天去看她的时候听到她不停的咳嗽,她还说喉咙总是很干很痛,一直想喝水,我这个儿子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兰嫣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在最开心快乐的时候内心居然还藏着这样的伤痛,便也坐了下来,说:“如果太医的诊治没有问题,我倒是可以做一些药膳,一会儿你趁热带进宫去给良妃娘娘试试,也许有效。”
“真的?”八阿哥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彩,兰嫣发觉自己对他竟有了几分好感,百善孝为先,有孝心的人怎么样都坏不到哪里去的。
到了小厨房,兰嫣正准备开工,却发现八阿哥也跟了来。他笑着说:“你忙你的,我在这儿等,你需要帮忙就叫我。”
兰嫣心里直嘀咕,这康熙的儿子怎么都一个德行,喜欢看人做饭。由于天已黑透,很多材料买不到了,只能有什么做什么。兰嫣用金银花和葛根熬了一碗粥,用山楂和蜂蜜煮了一壶茶递给八阿哥说:“这粥如果凉了就热热再吃,这山楂水等娘娘觉得口渴了就倒来喝。你刚刚看到我做了,学会了吗?”
“不会。”八阿哥如实回答。
本就不该指望一个阿哥学会做饭的,十三已经是个例外了。兰嫣无奈的摊摊手说:“那就麻烦八爷你这几天多跑几趟,把娘娘的病情告诉我,我再看看有什么别的可以帮你的,另外千万别让娘娘吃太咸的东西。”
而后的几天,八阿哥天天都来饮食坊,兰嫣也几乎天天待在小厨房里做药膳。他总是这样默默的等待,兰嫣做好了他便道谢转身离开。这个男人的内心其实背负了太多的痛苦,兰嫣常常觉得这样不笑的他才更真实、更让人心疼,难得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让他放下防备、卸下伪装的地方。
这天忙完回到房间,安琪正在“欣赏”白慕枫的字画,兰嫣便自顾自的和衣躺在床上任手脚向四方伸展,这几天总是猫着腰在厨房掌管人间烟火,觉得人都伸不直了。所以说,在温饱问题上才是最容易丢气节的。
安琪看着兰嫣这副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我们这儿都快成皇家的小厨房了,成天就看见阿哥们赶场似的往厨房跑。”
“不好吗,最好变成御用厨房,那你这辈子就吃嘛嘛香了!”兰嫣一边在床上做着骑车的动作一边回答。
安琪停了停,突然问:“十三和老八你喜欢哪一个?”
兰嫣一向伶牙俐齿,但是这个问题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应该是都喜欢,但又不是那种喜欢。只好含糊其辞的说:“都不喜欢,让我在这儿三从四德,还不如穿回去算了!”
安琪把字画收好,笑着说:“小心穿不回去,真死了,就不合算了!”兰嫣闻言抓起一个枕头就朝安琪砸去,房间里又是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