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走后,兰嫣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刚刚那一阵恐惧、悲伤和感动交替的袭来之后,人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样,只觉得手脚冰冷,身上也是没有一点热度。
虽然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兰嫣却觉得没什么胃口,便决定先去看看那对母子。饮食坊已经没有什么房间可以住人了,只剩院子里一间独立的杂物房,没有窗户,只开着一扇气窗,黑漆漆的还有些潮湿。因为酒楼里外都是新的,没什么杂物搁置,所以才空着。
那女人吃了点东西恢复了些气力,只是孩子估计饿狠了,一直昏昏沉沉的还发起烧来,兰嫣交代完苏雪去找大夫开药后,便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那女人突然跪在兰嫣面前,用头磕的地面砰砰响,嘴里反复念叨:“谢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兰嫣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好言相劝道:“快起来,如今孩子还病着,需要你照顾,这些虚礼咱们就免了吧!只是,这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那女人闻言没有再磕头,却也没有起来,跪坐着答道:“家里已经没人了,我男人也在逃难的时候走散了,没有一点音讯。孩子这么小,我真的是没有活路了!谢谢姑娘你大发慈悲,你的恩情我做牛做马都要还的!”
那女人一边说一边抹泪,兰嫣最见不得这种场面,所谓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自己也就是因为手上还宽裕才行善事,如果有一天她也落魄的和这些灾民一样,还会把手上的馒头分给别人一半吗?所以兰嫣觉得这所谓的恩情美誉,实在是受之有愧。
“大姐,你起来说话吧,这么跪着我受不起的。”兰嫣再一次去扶她,那女人便站了起来,“这样吧,如果你不介意,就暂时在这杂物房里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可好?只是这环境……你只能将就一下了。”
那女人抹了把脸,高兴的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拉着兰嫣说:“已经很好了,老天开眼。我能干活,我帮你干活,只要你给我和孩儿一口饭吃就成!”
兰嫣点点头应下了,匆匆离开杂物房,她交代苏梅帮忙把那儿稍微整理一下,至少也弄得像个人住的地方,然后便回房去了。房间里生着炉子,温暖如春,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兰嫣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连肺里都暖和起来,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安琪从里间转出来,已经换好了便服,准备上床休息,看到兰嫣这种表情,笑道:“你八爷送来的竹炭,要不要这么陶醉啊!没想到你和这个男人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么拎不清的地步了呢。”
安琪说后半句的时候故意放嗲了声音,听得兰嫣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本来八阿哥就确实不错,她也不怕承认,说道:“怎么了,男未婚女未嫁的,和你的白慕枫有什么差别!”
“那和你的十三比呢?”安琪凑上前来,眨了眨眼睛,说的一脸暧昧。
一提到十三,兰嫣就没撤了,她到底把十三摆在什么位置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见了不恋,不见又惦念。
安琪看兰嫣闷闷的不说话,也就收了开玩笑的心思,严肃的提醒道:“兰嫣,你最好还是不要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你最后跟了十三也就罢了,他还算是功成名就、寿终正寝的。可是八阿哥什么下场,你比我还清楚,就算没有历史记载的那么惨,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干嘛去趟这浑水呢。”
“知道了。”兰嫣闷闷的应了一声,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和这些人纠缠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但事情已然如此,就好像被笼罩在捕兽网中一样,越挣扎便勒得越紧,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吃晚饭的时候,苏超回来了,带着一马车的米、面粉还有白菜等比较易于存放的新鲜蔬菜,但是白慕枫却没有回来。苏超说白慕枫还有些事情要忙,两三天内都不回店里了。问他白慕枫在忙什么,苏超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采购食物、洽谈商户这些老生常谈的事情,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白慕枫还让苏超带回来五十两银子,说是按照合约的规定这个月赚不了500两,这五十两的工钱就还给店里。
兰嫣拿着这银子真是不知道收好还是不收好。安琪听着也不说话,脸黑的山雨欲来,右手把筷子抓的死紧,两眼冒火。这种情况要再不跑肯定就成了炮灰了,苏超没那眼力劲儿还在那儿滔滔不绝的解释,兰嫣赶紧站起来,一把拉过他,挤眉弄眼的说:“赶紧回房去洗洗,再出来吃饭!”苏超没听懂兰嫣的意思,不过还是很乖巧的回房了。
兰嫣转回头坐下,刚想说点什么,安琪却抢先说:“我没事,吃饭!”是啊,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兰嫣也只能低头默默的扒饭。
一连三天,饮食坊都没有开门营业,以前常常看到书上描述饭馆儿没生意,就说员工闲着没事拍苍蝇玩儿。现在可好,闲是很闲,但是苍蝇却没有半只,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门外,一队队士兵在路上来回的巡逻,帮助安置难民,几天下来颇有成效,马路上再不像之前那样一片混乱,市场秩序也渐渐恢复了一些。
安琪整天都病怏怏的,看来心病还需心药医,白慕枫要是不回来,她是不会好起来的。兰嫣看着安琪这副模样很是心疼,便提议一起到附近的难民区去施舍些粥水和馒头,顺便也让大家有点事情做。没想到安琪一口就答应了,于是一群人又开始忙活起来,第二天天一亮就推着刚刚煮好的几大锅稀饭和蒸好的白面馒头,到离饮食坊最近的一处难民集中营去发放。
“大家把对排好,一个一个来,放心,粥和馒头还有很多,大家都可以领的到的!”安琪一到难民营就特别的积极,笑语如花的维持现场秩序、发放食物,俨然就是一个天使,兰嫣都差点看到她头上的光环了,只可惜这个天使心里藏着事情,只是拿工作麻木自己罢了。
兰嫣正想着,突然感觉手里的馒头好像被谁抢去了,回过神一看,那人已经跑出去好几步,兰嫣心想不过就是个馒头,虽然规定每人一个,但是总有人会贪心一点,毕竟饿了这么多天了。正打算作罢,只听一声娇斥:“站住,把馒头还回去!”
兰嫣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觉得一阵风从面前刮过,溅起一地的泥水,还夹杂着酸臭的风。几秒钟的功夫,那阵风又刮回来了,举着一个印着十几个手指印的馒头说:“给你,你的馒头!”
兰嫣这回看清楚那阵风是何许人了,一个十四五的小乞丐,应该是个姑娘,只是长得太圆了,圆的有些让人辨识不清她的性别,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脖子、圆圆的胳膊、圆圆的大腿,一言以蔽之:“球!”没想到的是,这么胖的一个小乞丐身手竟然还不错。
兰嫣看看小乞丐,看看馒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笑着说:“小妹妹,这个馒头给你吃吧,苏雪,你再给她盛一碗稀饭!”
小乞丐笑了笑,用手擦了把脸,拿着馒头啃了起来。兰嫣发现其实她长得并不丑,眼睛大大的、圆圆的,闪着灵动的光芒,五官也很匀称,就是太胖了些。
“谢谢你的粥和馒头,我叫阿莫!”小乞丐喝完粥,把碗递给兰嫣说道。
兰嫣接过碗,又拿了一个馒头递给她说:“再给你一个吧,谢谢你刚刚帮我拿回了馒头!”
阿莫摇摇头,一脸严肃的说:“说好了一人一个,我帮你拿回馒头也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馒头只能一人一个,如今我多拿一个,和刚刚抢你馒头的人有什么区别!”
兰嫣想想也对,便不再强求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跟这个阿莫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喂,你怎么了?”阿莫看兰嫣说着说着就走神了,便伸出黑漆漆的小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兰嫣回过神,看着阿莫的手,好笑的拿过一条毛巾帮她擦着,一边说:“阿莫,你平时都在做什么呢?”
阿莫也不躲,任由兰嫣帮她擦,回答道:“没做什么啊,我一直待在这里有大半年了,平时就出去要饭吃,也能吃饱肚子的。”这么艰难的事情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差点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乞丐的职业也还不错。
兰嫣看着面前这个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干净地方的小女孩,鬼使神差的说:“看你身手还不错,不如以后跟着我,至少我能让你三餐吃饱的。”
安琪听到了,走过来给兰嫣使了个眼色,兰嫣朝她笑笑,让她放心,继续说道:“当然了,我还是尊重你自己的意思。”
阿莫低头想了想,抬起头认真的说:“好吧,我就跟着你,以后你的安全我负责!”这话说得气势满满,眼里脸上都写着坚定,连安琪都忍不住给逗笑了。
从此,饮食坊的队伍里就多了这么一个像球一样的阿莫,后来兰嫣才发现,这个球不只能在地上飘,还能在天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