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完之后继续上路,因为必须赶在日落前到达前面那个小镇投栈,否则便要露宿乡间了。这一次,四阿哥和八阿哥没有骑马,而是上了马车,阿莫很自觉的就到后一辆马车上去了。
八阿哥闭着眼假寐,有意无意的说:“马上我们就要出京城的地界了,所以接下来大家要打起精神,注意安全。”
“这话是什么意思?”安琪问。
四阿哥接话道:“这次皇阿玛派我和八弟去西安府,名为监视,实为调查。据布喀招供,此次籽粒案中,他并不是主谋,川陕总督吴赫才是主使,侵蚀赈灾款达四十余万。所以布喀被发往陕西西安府交由富腊塔和张鹏翮与吴赫对峙。富腊塔一行人三日前已离京,而布喀则明日出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光靠那两个索额图的门生去查另一个门生显然是不会有结果的。”
“所以你们就到西安去暗中查访?”
“哼,暗中查访?恐怕我们中午吃了什么都会有人一一报回京城里去。所以倒是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了。”四阿哥不屑的说。这是兰嫣头一回听他说了这么多话,声音倒是好听,就是总觉的他的眼里腾着一股子杀气,怪渗人的。不知怎么的,兰嫣觉得他对安琪很上心,连回答她的问题都特别仔细。
八阿哥看兰嫣又走神了,握了握她的手,接着说道:“我们这一路上都被人跟踪,只是我和四哥装作不知道,故意让敌人放松警惕罢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决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一切安全为上。我本为护你周全而来,可不想见你有什么损伤。”
兰嫣点点头,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乐凤鸣猜的果然没错。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索额图是康熙四十二年谋反被拘禁,而现在正是他的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索额图支持的是太子,所以四阿哥和八阿哥无论目前属于哪个党派都是打击的对象,他们虽然少年老成,处事周详,但要和索额图这种官场老狐狸斗,恐怕还是嫩了点儿。
康熙老爷子对这一点心里应该很清楚,所以派了两个索党的官员去查籽粒案,有派了两个阿哥去敲山震虎,为了只是威慑警示罢了,并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结果。所谓树大根深,一旦撼动,树倒还不要紧,只怕会伤了基本,两败俱伤。
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三日,因为马车上铺了厚垫子,再加上走的都是官道,兰嫣和安琪并没吃什么苦头,看看花、闻闻草倒是过的惬意。
半路上,他们在邯郸歇了一晚,这个历史上曾经鼎盛一时的“都市”如今已没落成一个小镇了,只有古老的城墙和规整的布局还能隐约看出它曾经的辉煌。不得不感叹,任谁都无法阻挡万物老去的步伐。
吃过晚饭,安琪自然找白慕枫去了,兰嫣拉着八阿哥死活要去城里逛逛。八阿哥大惑不解,在京城的时候繁花似锦没逛够,现在黑灯瞎火的倒来了兴致,忍不住问:“何故?”
兰嫣答:“学步。”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身后一阵爽朗的笑声。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好笑的事情,马车停了下来,小安子在车旁小声说:“两位姑娘,已到了濮阳县的地界,虽然天色还早,可若再上路恐怕又不知要走多久了,所以两位爷决定今晚就歇在这儿。不知二位可有什么意见?”小安子是八阿哥的人,一路上对兰嫣和安琪谦恭有礼,有时倒是让她们两个不好意思起来。
兰嫣连忙掀起车帘说:“没有意见,就歇这儿吧。”
悦安客栈是濮阳县最大的客栈,和京城的云来客栈比起来,虽然规模要小些,却更精致,一应装修都精雕细琢、用料上乘。好多天都没正儿八经洗过澡了,兰嫣一上楼就让小二送热水来,准备好好泡泡澡。
安琪坐在桌边发呆,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杯子,这女人自打昨天见完白慕枫回来就是这副德行,今天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四阿哥好几次找她说话还吃了瘪,而白慕枫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干嘛呢?”兰嫣忍不住问。
安琪用手扶着脑袋,叹了口气道:“唉……烦!”
“这个不用你说,都写在你脑门儿上呢。”兰嫣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安琪拿过她手里的杯子就喝了一口,说道:“你不觉得白慕枫很奇怪吗?”
“喂……得,惹不起你今天,我自己再倒一杯吧。”兰嫣一边倒水一边说,“奇怪,他在我眼里一直都很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跟你说正经的呢。”安琪白了她一眼。
“好好好,你说!”
安琪把水杯放到一边,趴在桌上蔫蔫的说:“我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自从出发去西安之后,这一路上更是处处都躲着我。最近我去找他,发现他常常不在房里,你说这出门在外的他能有什么事?”
白慕枫犯了安琪的大忌,这女人最受不得没有缘由的冷落,说白了就是可以明着死、无法暗着活的主。虽然在孤儿院长大,能有她和安琪这种心态的已属不易。可要较真起来,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小伤痕无法弥补的。这几天来,兰嫣也明显觉得白慕枫对安琪冷淡了很多,可又实在想不出原因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安琪瞪了兰嫣一眼。
兰嫣回过神,笑笑的说:“我在听,水放好了,我看你比我需要去好好洗个澡,快去吧,免得水凉了。”
安琪乖乖的去洗澡了,兰嫣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想着安琪刚才说的话,如果非要解释,那只有一种可能,白慕枫有了不能再爱安琪的理由,难道这个理由会是他?
既然问题想不通,就索性不想,兰嫣走到床边和衣躺下,伸了个懒腰,这才发觉浑身筋骨有些酸痛,毕竟连续几天舟车劳顿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天已黑透。阿莫进来说四阿哥和八阿哥在等他吃饭,安琪已经先下去了。兰嫣赶紧起来擦了把脸就往楼下走。
经过楼道的时候,一个小二迎面走来,手上提着两壶热水,许是哪个房间的客人要的。快要经过身边的时候,兰嫣背靠栏杆转了个身想给小二让个路,也免得一不小心撒了热水烫着自己。
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就这么凑巧,小二打了个踉跄,眼瞅着那两壶热水就朝兰嫣扑面而来,兰嫣下意识的斜下里往栏杆方向躲。当整个身体靠向栏杆的时候,只听见清脆的木头折断的声音,紧接着兰嫣的身体就毫不犹豫的随着栏杆往下坠。
这一切来的这么快,快的没有时间思考和害怕,也没有时间呼救,就等待着与地面的亲密接触。眼瞅着兰嫣就要着地了,一个白色衣角闪过,已经稳稳接住了她。
经过上次死过一回的事情以后,兰嫣倒还镇定,只是抓着白慕枫衣领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白慕枫扶着她站定,确认没事才松了手。兰嫣转过身向白慕枫点头致谢。
最先冲上来的是安琪,她推开白慕枫就对兰嫣上下其手,兰嫣笑笑的安慰道:“我没事,这才二楼,掉下来也不会翘辫子的。”
“你胡说什么!你若掉在这些木头疙瘩上,能不丢了小命?”安琪指着地面上碎裂的木头栏杆说。
兰嫣顺着安琪的手看了看,还真说不准。不过奇怪了,这木头栏杆掉下来也就罢了,也许哪个螺丝松了。可为何从二楼摔落,能把整副栏杆摔得那么碎呢?四阿哥和八阿哥拿着木块眉头紧锁,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兰嫣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就走到桌边坐下吆喝道:“先吃饭吧,难不成你们想吃木头?”
八阿哥站起来笑了笑说:“也许吃这木头会比吃饭还安全,小安子,去把菜仔细看看。”小安子得令小心翼翼的把每道饭菜都用银针试了试。
“兰嫣,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解释?”八阿哥问。
“是有人故意破坏了栏杆让我掉下来吗?”兰嫣想了想说,“虽然这件事情有些疑点,但若只为让我摔下来未免有些牵强。一是我刚好要在这时候下楼,可我什么时候睡醒谁都不知道;二是我下楼的时候刚好遇见小二要上来送水,而我还要正好站在坏掉的栏杆旁边;三是小二要刚好崴了腿,让我不得不退到栏杆边上去。若说这些巧合都是人为,逻辑上有些不通啊。”
四阿哥点点头道:“兰嫣分析的很对,不过这一劫可能并不是为你准备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兰嫣抬头看了看客栈的布局,二楼一共三间天字房、三间地字房,分别有两架楼梯通往一楼。所以按常理来说,对面地字房的客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绕远路从天字房旁边的楼梯下楼的,所以能被这栏杆伤到的也只有住在天字房的他们。
“四哥说得对,这木栏杆的榫头已被破坏,栏杆似被某种药物涂抹过,才使得栏杆上油漆的颜色比旁边的淡了些。看来有人想吓唬吓唬我们,倒并不是想要我们的命啊!”八阿哥故意把这几句话说的很大声,不知是说给谁的听,应该有人听得到就是了。
兰嫣默默的扒着饭,看着一旁同样心不在焉的安琪,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着她的心,一张巨大的网正铺天盖地而来,躲是躲不开了,只能硬着头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