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异生随着韩管家来到了自己母亲的别院之外,并未急于进去,而是先侧耳听了半晌。
听到屋中没有丝毫声音,张异生这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韩管家看到张异生此举,便知道这是张异生不想在此遇见薛永谨,不由得心中轻轻一叹。
张异生一入门内,便看到了躺在床榻之上的小寡妇。
此时的小寡妇已是近四旬的妇人了,原本白皙的脸上已经渐渐有了皱纹,但却仍然风韵犹存,依稀能够看到年轻时的模样。
听到房门咯吱的响声,小寡妇扭头看去。见到张异生走了进来,小寡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异生,你怎么来了?”
张异生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小寡妇,心中一紧,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露出了询问的目光。
小寡妇看到站在门外的韩管家,心中了然,笑着说道:“是韩管家告诉你的?唉,我都给他说了没什么大碍,让他不要告诉你,他怎么还是说了。异生,娘真的没事,只是昨晚没休息好,染上些风寒罢了。”
张异生看到小寡妇脸上虽然显露出了些许倦容,但似乎并无大碍的样子,心中略安。
正欲再用双手比划些什么的张异生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了屋子中间桌上摆放着的一个纸包,像是什么人送来的药。
“这大概是医治母亲伤寒用的药吧。”张异生心中这样思忖着,慢慢走到了桌边,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纸包。
打开纸包,里面露出了白色的细粉,宛如面粉一般细腻白净。
“这是什么药材?”心中疑惑的张异生用手指轻轻捻起了一些粉末,细细观察起来。
“不要!”
还未等张异生细看,原本躺在床上的小寡妇看到张异生的举动,竟然惊呼出声,人也险些从床榻之上掉落下来。
被小寡妇的举动惊着的张异生赶忙放下纸包,返身到床前将小寡妇的身子扶靠在了床头一侧。
“异生,别碰那些东西,快去洗洗手。”
小寡妇仍然一副惊慌的样子,这可让张异生心中大奇起来。
看看自己双手,又指了指桌上放的纸包,张异生眼中再次露出了询问的目光。
“你这孩子,什么东西都乱碰,那是我们女人用的。”
看到张异生仍然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小寡妇只得耐心地说道:“那是娘用来敷脸的东西,是春燕那丫头给娘说的秘方,据说很有用。娘的岁数也不小了,早晚都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娘只怕,只怕到了那天,那人会……娘自个儿并不怕什么,只是你还小,要是万一……娘怎么对得起他。”
说着,小寡妇眼中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张异生知道小寡妇说的“他”是指张老儿,想到这里心中也是一酸。双手正要再做什么动作时,却被小寡妇紧紧抓住。
“异生,别乱动,你的手刚刚摸了那些粉末,要先去清洗一下才行,那东西可是有毒的。”
“有毒?”张异生心中一震,急忙抽出被小寡妇抓住的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比划着。
“放心吧,异生,没事的。这东西叫砒霜,也算是一味药材。虽然毒性很强,但是娘每次只用一点点而已,毒性就没那么强了。而且娘又不是内服,只是外敷而已,对身体的害处并不大。”
听到小寡妇这样说,张异生总算安静了下来。然而他心中突然一动,眼中一丝光芒一闪而过,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竟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在思量间,张异生忽听站在门外韩管家的声音传了进来:
“老爷,您来啦!”
还未等张异生有何反应,就见到一名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屋内,正是他如今的“父亲”,薛大人薛永谨。
见到薛永谨向这里走来,张异生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静静地立在了一旁。
“媚娘,听说你病了,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薛大人才注意到站立在床榻一侧的张异生,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说起来,薛大人起初对张异生没有丝毫好感可言,但由于担心自己抢来的小娇娘作出什么自我了断的蠢事,这才将张异生给留了下来,并且为了让小寡妇安心,薛大人还将张异生认作了义子。
之后的日子里,薛大人也不是没有动过暗中害了张异生性命的心思,但小寡妇看护得紧,而且这个抢来的“儿子”也着实无能,先是受了那夜的惊吓,变得痴痴呆呆,后来虽有起色,但又成了一个不能言语的废人。这到让薛大人熄了那一丝心思,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而已,薛大人还不至于吝啬这些。
“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待张异生有何反应,薛大人便摆了摆手,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不再理睬张异生,转头向床榻之上的小寡妇望去。
见到薛大人望向自己,小寡妇只得强打起精神,从床榻上坐起,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轻轻说道:“异生是听说妾身病了,所以前来探望的。不知大人怎会到此?”
薛大人并未立刻作答,而是扭动着肥硕的身子挤在了床榻之上,才开口道:“哦,今早我去给贾师爷送行,回来的路上听丫鬟说你病了,便顺道过来瞧瞧。”
“给贾师爷送行?怎么,贾师爷要出远门?”
“嗯,有些急事要办,不过快则三五月,慢则年许,贾师爷就能回来了。”
说到这里,薛大人停顿了片刻,眼睛瞟向了一旁的张异生,对他淡淡地说道:
“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先回去吧。”
张异生似乎已经习惯了薛大人冷淡的语气,面上并未露出其他神色,微微向母亲作了一揖,便缓缓地退出了房门。
站在房门之外,张异生正欲离开,忽然听到房门内传来了小寡妇幽怨地声音:
“就不能对他好点吗?”
“哼,我对他如何不好了?有饭吃,有房住,有衣穿,有月钱领,还想要怎样?”
“可是……”
“不用再可是了,若不是当年你以死相胁,我才认他做了义子。否则,就他这样一个废人,也配住进薛家大宅?!”
这些话一字不拉地传进了门外的张异生和韩管家的耳中。
听到这些话地张异生浑身颤抖,面色铁青,双手更是紧紧地攥在一起,看样子随时都有忍耐不住冲进门去的可能。
韩管家见此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急忙上前准备劝说一二。
谁知张异生的身体只是颤抖了片刻,便平静了下来,攥紧的双手也缓缓松开。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张异生冲着韩管家微微一笑,竟独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