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去打杂
通知完梁总,我写邮件告诉小朱和宁静我要出差的事。我明白,出差之前,我应该尽可能更多的了解出差的目的、安排,可想到刚刚跟市场部通的那通电话,我选择了什么都不做。
事实上,工作上的赌气是需要资本的。我只是个试用期还没用过,主管领导根本没有给我任何支持的“菜鸟”,我赌气不了解出差,最后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果然,早上五点起床,拉着行李到了飞机场,在候机的地方见到了那位通知我出差的市场部部门经理侯军。说来好笑,虽然同一公司,又一起出差,可彼此却不认识,在候机厅我给他打电话,大家才碰上头。我竭力克制自己的不高兴,可对方却率先发难:“你带苏打水了吗?”
我沉默,我明显觉得对方就是在挑衅:你根本没有让我带苏打水,这时候问我带没带苏打水,明显我没带的啊。
显然,对方遇到的其他人都是直面回答他的,从未见过有人跟我这样直接无视他的问题。侯军显得非常生气,加了一句:“董事长只喝苏打水的,万一Q市没有苏打水,怎么办?”
我仍然没有说话,自顾自拿出背包里的小说出来看,他的属下肖华忍不住接话了:“我让单位的人赶紧买,快递过去吧。”
我微微一笑,心想:你接话,这活儿就是你的了,挺好。果然,这事儿就落到了肖华头上。我知道,侯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可我没抬头,完全置身事外一样仍旧看我的书。
我的任性取得了第一个回合的“胜利”,可事实上,这场小胜利已经激起了侯军的怒火,为他之后的刁难奠定了基础,比如飞机一落地,就要我去跟政府协调大老板住宿的事情。
我头一次来Q市,根本不知道Q市政府门朝哪儿开,也不知道这次大老板参加的是什么活动,政府哪个部门组织的,却要我去为大老板争取单人间的住宿——是市级政府还是省级政府的哪个部门负责安排住宿呢?联系人叫什么?政府定的住宿标准是什么呢?我完全一头雾水,我连我们自己住哪儿都不知道。可侯军撂下一句话,就开始打电话了,让我根本无法从他那儿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生气,可我知道,我越生气,越是让侯军觉得称心如愿。所以若无其事的跟着他坐车先找我们住宿的酒店,住了下来,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咒骂生气,一边竭力想对策。
从机场到酒店,我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的宣传条幅,看来这场活动规模不小,级别不低。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住宿的酒店不是主会场,换句话说,这儿根本就不是主办方为我们大老板安排的酒店。我沉住气,列了几条问题,到了前台去打听,很快就弄明白了这次会议的级别、主题。可要找到政府的人员,那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我想了想,咬咬牙决定还是先去主办方为大老板安排住宿的Q市饭店去碰碰运气。毕竟,我不可能去政府大楼去打听事情——这儿是中国,哪怕是个区县级别的政府大楼那都是守卫森严的,我不可能轻易进得去,更别指望能在没有任何介绍人、任何“关系”前提下咨询到什么事情。
Q市饭店一团忙乱,压根儿没有人能有空专心连续回答我三个问题,通常都是正跟我说这话,又有别的人来说话。
我问不出有价值的信息,就迁怒于酒店服务员已经那些急于咨询无端打断我和服务员对话的人。这样一来,我更没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了。我颓然的做到角落里,这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一看表,已经七点多了,摸摸肚子,我才发现我饿的不行了。要知道,我只是在兰州转机的时候,随便吃了几口面条而已。
这一天过得,又累身又累心,累到身心俱疲,还没有一丝半点的成效。我自己跟自己说。
我觉得沮丧、疲累,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连去哪儿吃一顿合口的晚饭都不知道——我不喜欢吃面条,中午的面条都让我觉得难受,若晚上让我再吃一顿,我一定会吐了的。
我鼓励自己:都这时候了,别挑食了,赶紧吃一口算了,要是饿坏了,低血糖犯了,昏倒在地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我的自我鼓励刚刚完成内心戏,还没有实际行动,手机就响了。侯军的责骂声从电话中传来,我都忍不住要把手机放远一点才能勉强克制自己要挂电话的心。责骂无非都是因为政府最终还是给大老板安排了双人间,翻来覆去也就是说我办事不利,若领导怪责如何如何。我什么话都没说,直到他说完,我才说:“事情就是这样的,政府说来的人特别多,单人间都留给了发改委的领导了。话说回来了,若真是给咱们赵总安排了单人间,只怕也是把赵总放到风口浪尖上去,未必赵总就会高兴。”
其实,我的话半真半假,因为我的工作完全没有任何进展,我必须为自己找理由开脱,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这开脱的借口是否有分量,只顾着脱口而出了。
电话那头的侯军愣住了,可并没有被我糊弄过去,接着问我:“你找的那个部门的人,具体是什么人?”
我答不上来,因为我根本没有找到任何政府人员,我只能沉默。可老天爷救了我,我听见电话里传来肖华的声音:“领导,赵总飞机耽误在西安了……”侯军“啊”了一声,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我在熙熙攘攘的Q市饭店大堂,看着被无理挂断的电话,我没觉得大老板的误机拯救了我,我只是觉得无助、委屈和伤心,我想哭,可是我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想了又想,还是去跟前台要了一个酒店销售的名片,然后才离开。事实证明,要名片这事情真是做对了。
我打了车,跟司机说我要找个不吃面条、但适合一个人吃饭的地方,司机带我去我住的酒店附近,在一个小店子门口放下我,对我说:“去吃个羊肉泡馍就不错,吃完了走回酒店,不远的。”
我心生感激,连连道谢,心里越发讨厌侯军:一个公司的同事,倒不如这个陌生城市里随缘遇上的的士司机。
可是羊肉泡馍没吃完,侯军的电话就来了,我没接。我跟自己说:再怎么样,我也要安心吃饱饭,然后再工作。可我吃完饭再打过去,侯军又没有接。
我和侯军就在这样各怀不满、你骂我一顿、我无视你一回的状态下,开始并结束了Q市出差的第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侯军就打来电话,说让我布置一下大老板住宿的事情,没多大点事情却偏偏说的让人很不高兴:“赵总近来很忙,甘肃有干燥,准备些水果,这些事我不提醒你,到最后老板不高兴,还不是我来挨骂。”
我心里面知道如果他没打电话来,我未必想到要为赵总准备水果,所以忍住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当做回应。想起来头一天拿到的销售经理名片,忙拿出来打过去,挂了电话赶忙赶去Q市饭店盯着。
至于我和侯军之间仍然是靠电话来布置工作、汇报工作,侯军忙于大老板来Q市的事情,抽空给我安排这样那样的工作,我对侯军这种随时布置工作,不给支持只给责骂的行为非常不满,可毕竟有工作做,再不满在独立工作、一个熟人都没有的时候,也无从宣泄。
马上,这些不满就被其他的不满冲淡了。因为我独立面对的Q市政府,才发现中国的政府官员有多么摆谱,没有一个政府工作人员愿意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总是那么的趾高气扬;没有一个政府工作人员会直接回答我某件事情规定是怎么样的,我听到的永远都是各式各样推诿、拒绝和敷衍的辞令。我要问这次活动的日程安排,首先得到的答复是不能告诉我;我说我是参加单位的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才得到答复说要等,等到晚上才能有。我心里是不相信这种说辞的,后来才发现真要谢谢我这种质疑的性格,要真是等到晚上,大老板一到我连个活动日程都没能跟政府要到,那真是要被骂死。
我软磨硬泡,好话说尽,最后说让我找酒店的人员要。我非常窝火,可我压住了这火气,我不能因为生气搞砸了工作。幸好我一早来认识那位我拿了名片上头的销售经理,他夸我工作负责“一早就来电话,还马上就赶来盯着,像你这么年轻就这样有责任心的,现在已经很少了。放心好了,我会帮你的”。这位大叔级的销售经理真的很帮我,亲自带着我去找酒店商务部的经理。只是这位年轻的经理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反复就是说资料是政府嘱咐他们文印的,他们没有权利决定是否给我一份,让我去找政府人员。
好在我也有心理准备,支开了销售经理大叔,塞了一百块钱给商务部经理,总算是拿到了活动资料。我脸上陪着笑,心里咒骂着,毕竟那一百块钱没有发票,显然是得我自己掏腰包了。
拿到资料赶紧翻看,无非就是政府号称要在Q市搞新能源基地,这次办的就是此基地的开工仪式。我扫了一眼日程安排,从包里拿出小本子,列出了我的工作要点:安排车(开工仪式在郊区,也许政府会统一安排参加人员的车辆,但鬼晓得H之皇是要坐自己的车还是随大流);国家发改委的大领导要来,是有座谈会的,我得为大老板争取一个参加资格;摄影,这一路活动,总得有人摄影吧?!……
我哪里知道,我如此挖空心思想我自己的工作,真正有用的也就是个摄影,因为其他工作,包括我花一百块要的会议资料,其实大老板的房间里已经有了一份,其他的,政府的会务组早有安排,根本不用我操心的。
所以,我实际真的就是来打杂的,这一点,到回程的时候我才知道。也正因为如此,回程时我一直闷闷不乐,我觉得我被人耍了。
我明显也知道侯军也不高兴,明明这次出差任务很简单,可我总是跟他较劲,好像我很不配合他一样。我知道他是这样想的。因为大老板显然心情不错,跟大家说笑时,只有我冷冷的坐在一旁,而侯军在赔笑之余不时投来意味深长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