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盖头之下的暖姜的一颗心随着门的一开一合不禁轻颤起来。她在床上正襟危坐,尽量显示出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和气度,两只手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不放,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虽然被盖头挡住了视线,此刻什么也看不到,但仍是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不知在何方紧盯着她,使她浑身不自在,不禁咽了一口吐沫。就在暖姜忍不住想要自己揭开盖头的时候,冷冷的话语从身边传来:
“怎么,王妃不知这盖头是一定要夫君亲手揭开的么?为何如此心急?”一句看似宠溺的话语从来人嘴里吐出,却变了味道,暗含的嘲讽暖姜又怎会听不出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谵王,白子谵。
暖姜一个激灵,立刻放下了想要揭开盖头的手,猛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白子谵的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严暖姜是吧,我还从不知涧雪有你这样一个多病多灾的妹妹,真是可怜的紧。既然你如此想要嫁给我,我又怎会不成全你。”
暖姜一惊,突然有些搞不太清楚状况。按理说,涧雪与人私奔,而她李代桃僵,这本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即便白子谵能够发现二人之间不同,也绝不该是在此时。可是他口口声声喊着她的名字,并且很显然,他认定了她是一个心肠恶毒的坏女人。仿佛此事来龙去脉,他早已笃定。
至于当日伏羲山相救之情,她不能说。
那一日,她的母亲和姐姐,就那么跪在地上求她成全,她不是没有愤怒的,可是,那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相连,最为亲近之人,拒绝的话让她又如何说的出口。
“暖姜在此起誓,救白子谵一事今后绝不提起,若违此誓,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暖姜对白子谵,并无什么情谊之说,便成全了自己的姐姐,又有何不可。
今后,他二人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她便做个路人,权当成人之美便是。
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扯得暖姜有些莫名急躁,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她用左手使劲地掐了右手一下,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万不可自乱阵脚。
但这一切,看在白子谵眼中,却成了暖姜做贼心虚想要狡辩。这让他心里又看低了她一些。
白子谵不愿在房间里再多浪费时间,向门口走去,到门口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脸嘲讽的对暖姜说道:“对了,今日我不舒服,还请王妃自行歇息了吧。”王妃二字被他咬得特别重。
暖姜惊怒中站起,由于力度过猛,大红色的盖头似一团娇艳的火,徐徐落下。没有那一层红布的阻隔,整个世界在暖姜眼前顿时清明了起来。她再也顾不得女子的矜持,只想和刚才那人好好理论一番。而门,却在她抬眼的那一刹那,关了起来。
白子谵已经走了。
暖姜呆愣愣地看了一会在自己眼前关上的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结婚当天,连夫君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被莫名其妙地弃如敝履了。更重要的是,从头到尾,被误解的那个人,她严暖姜,居然一个字都没来及说!
暖姜默默蹲下捡起刚刚掉落的盖头,低低叹口气,继而开始环顾四周。满屋子的大红色真是娇艳欲滴。床上的大红锦被上是用金丝线绣制的鸳鸯戏水图,形象且逼真,那精致的针针角角,一看便知是宫廷御绣。窗棂上贴着的大红喜字一笔一划极其精致。床前的檀木桌上,六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果盘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六样点心。还有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银质酒杯,这里装着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合卺酒了。
而这看似皇家无限恩宠的一切,在暖姜眼里,都成了最深的讽刺。
这场婚礼,说到底,只是一场闹剧。
但是,这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暖姜终于从严府那个金丝鸟笼里逃出来了。
至于白子谵,想到这,暖姜突然无所谓的笑了笑。
反正除了六年前救了他,她就再没见过他了,更别提别的什么情谊。她迫于无奈嫁于他,本就只是为了逃出那个关了她六年的严府,顺便也解了严府的燃眉之急。今天紧张了一整天,也只为自己是新嫁娘。如今既然他莫名其妙翻脸不认人,更省了她多费心思。
如此,甚好。
思及此,暖姜心下已有了主意。
这个主意让她心情顿时大好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再看桌上精美的小食,哪还有什么讽刺,全是美味啊!
暖姜囧了囧,
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这么没出息!便丝毫不顾形象得大吃起来。
然后,一夜好眠。
但是,谵王这,情况却没有这么乐观了。
白子谵从新房出来,看到满脸都画着问号的众人,突觉有些烦躁。
这些人,今日前来,有多少是有真心?此刻,恐怕更多人只是因为好奇心作祟,等着看好戏罢了。
他来到这些人面前,瞬间换成了一副歉然的面孔,抱拳躬身冲众人道:“各位,抱歉了,王妃今天累了一日,身体有些不适,洞房便罢了吧。改日子谵一定设宴向各位谢罪。”
众人本等着看好戏,没想到谵王居然如此四两拨千斤地就打发了他们,俱都表现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更有些好事者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谵王越发有些冰冷的眼神,也都喏喏闭了嘴。
白子谵不愿再与他们多做纠缠,继而说道:“子谵也累了,今日就到这,恕子谵不远送了。马摇,送客。”
逐客令一下,众人再不好相留,不一会便在仆人带领下散去。
偌大的院子里,此刻只剩下马摇与白子谵二人。
马摇走到白子谵身边,看到他眉头微皱,双唇紧抿。他自小跟在白子谵身边,对白子谵的习性脾气最是了解,每每白子谵做出这幅表情时,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烦躁不已的事情。但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轻声说道:“三爷,不回房么?”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白子谵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道:“不用,推我回春暖阁吧。”
马摇有些意外,但他也清楚作为下属应守的本分。因此隐下心中困惑,恭敬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