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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且说林宜威的病总是不见好转,反而渐渐地加重了,于是他的婚事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同时,汉威订亲的事也提到了议事日程。

按说,为兄的不成亲,为弟的就不能迎接新娘。然而宜威重病在身,救命要紧,于是破了规矩破了例。可汉威的不合常情要负责、背过是逃不脱的了。

林府上少爷、小姐的婚嫁大事向来是众人最热心的,平时提亲的就在不停地踢踏林家的门坎;这回大老爷发出话来给五少爷寻少奶奶,便忙得那些媒婆冰人们嗡嗡嗡地蜂拥而至。

汉威忧心如焚。这天上午,他想到自己要到外面上学去了,不知将来家里又要发生什么事,忙到大哥这边院子里来。大哥因是长子,被叫到怡坤那里商量事情去了,大嫂又因即将临盆而和老奶妈在一起置办婴儿的衣物。他见柳眉在她房里摇着摇篮哼曲儿,忙急急切切地走了进去。

柳眉见他进来,便抬起了头,一脸的泪水。原来她哪是在哼摇篮曲?是在长歌当哭!哀吧她命运的乖舛,借了摇篮的轰隆声晃昏自己。

她在嗟叹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当初听天由命嫁了也就嫁了,如意郎君稳稳当当的是自己的;如果汉威永远也不走入她的视野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兴许仗着太夫人喜欢她将她许个老实本份、不愁温饱的人家也还可安安逸逸过一生。然而汉威出现了——那么威仪凛然地出现了!这在她的胸中实在是引起了巨大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哀叹老天爷怎么要这样残酷地捉弄人!即使狂飙如此强烈的在她内心震荡,这样她还是能做到不让他人知晓,想到自己慢慢地把它抚平也就算了,只求相安无事;谁知五少爷恰恰注意上了她,一旦注意上了她,接踵而至的便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丝毫不可动摇。这可让她怎么办?

老太太、大太太十分喜爱小姑娘若嫣,所以每天晚上,带着若嫣的柳眉必定在大家请安以后离开上房了她再单独留下来陪太夫人讲话、聊天,然后到怡乾院里去让大太太与孙女儿逗乐子。

昨儿晚,她在上房里待到较迟了才抱着若嫣往回走,拐弯儿到大太太那儿去。想着汉威要在那里等着她,真是又甜蜜、又忧愁。汉威与昌威同父母住在一起,只有成了亲的少爷才另辟跨院儿搬出去住,故她每次抱了若嫣到大太太那里去,汉威必定在他母亲房里。

柳眉咿咿呀呀地与小小姐讲着话往前走,突然暗处跳出脸上疤叠疤的湖威嘻嘻笑着“姐儿、姐儿”地叫,吓得她停了步往后退着。湖威赖皮,三番五次地在她面前讲些挑逗的话并有狎昵的举动,她十分厌恶和害怕。他甚至在卓氏面前提起过,要跟老太太讨了将她从雪绒那里要了跟到他房里去。幸好卓氏深知太夫人对于柳眉过于喜爱不会轻易放手,而兰氏那里眼前又离不了她而未曾开口。但柳眉又明白太夫人对每个孙子都是疼爱的,湖威的所作所为也是做祖母的一块心病。如果信了身边有个贤慧、能干、标致的女人,那么野马也会收心的古话,而将她给了湖威也不是不可能的。到那时,她不但跟了一个她当初为之逃避的又丑又坏的少爷,而且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老婆!还有何出路?她担忧极了,害怕着不定哪天传下话来,叫她随了湖威到他房里去。然而,她的担忧还不敢跟汉威讲,一怕他伤心、二怕他暴怒。汉威喜欢她,是真心真意地爱她,不然将她收房在老太太和楚威面前只是一句话的事,可他不愿意。他觉得对不起她,把一颗宝珠可惜了。然而湖威这样将会深深地刺伤汉威,他会发狂的。而柳眉也怕他兄弟反目,成为仇敌;她同时又被冠于“狐狸精”迷惑少爷而深受重罚。她每天心神恍惚地过着,不定哪天就会大祸临头。

现在,这么晚了湖威在此处拦截她绝无好事,她惊恐地瞪大了眼,不知他要干什么。

湖威掏出一对银耳环,在柳眉眼前晃一晃,笑道:“眉子你看,纯银的。送给你!”

“不要!”柳眉眼望了别处。柳眉家境虽置不起金的,可是给她这个待嫁的女儿还是打了一套银首饰备着。柳眉要是贪,那她外逃的时候起码得带上她那套首饰。

“拿着!以后我还要给你置金的,镯子、戒子都要置。你看,我有好多好多钱。”湖威上前一步。

柳眉后退一步,确实看见他有好多好多钱:“不要!七少爷,我不要!”

“来,我给你带上。”湖威更贴近了她。

柳眉又后退一步,已经挨着墙了。

湖威伸手摸她的耳朵。她把头歪着使劲儿扭向一边,右手用力一挡,手背碰着墙上的青砖,蹭去了一块皮。湖威一下子两手捧住了她的脸:“让我亲亲。”

柳眉吓得心里连蹦乱跳,躲又躲不掉,逃又逃不脱,眼见得湖威的嘴已经凑在了她的颊上,慌乱中忙把若嫣的小屁股掐了一把。

小小姐挨了这一疼,嘴一咧,“哇哇”地哭叫起来。湖威吃了一惊,忙松了手。

柳眉看见有人打着灯笼向这边走来,便急急的摆脱了湖威向那里走去。

柳眉惶恐不安地进到大老爷房里,苗氏见她神色异常,就奇怪地问道:“眉子,你怎么了?”

她答:“地上苔滑,摔了一跤。”

苗氏接过孙女儿见她手背上有小血珠冒出,忙命旁边人:“给眉子上点儿毛蜡烛。”

林汉威道:“娘,我那儿有红汞。给她上点儿好得快。”

苗氏笑道:“书没读个名堂,洋玩意儿倒学了不少。那红水儿能好过毛蜡烛?好吧,眉子你跟他去吧。”

柳眉跟着汉威来到他的房里,始终没有说话。汉威找来红汞捧着她的手往那上面涂着药水:“有青苔的地方是不能走的,你看你跌跤了吧?幸好摔得不重,嫣儿也没摔着。”

她嘤嘤地哭出了声。

“眉子,你怎么了?”汉威抬了眼问。

“疼!药水儿浸得手疼。”柳眉想着刚才那吓人的一幕,失控哭起来。见问,忙编谎。

汉威赶紧向那手上吹冷气:“眉子,我明天又要上学去了。怎么办?我舍不得走!”

柳眉更是泪如泉涌,想着他走了不定又要受湖威的什么欺负,就胆颤心惊。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既有一股少爷的摆设、又有几丝学生的气息,就忍不住地道:“五少爷,你跟老太太说了吧,让我过来。我不会计较什么名份了!”

她逃婚前所害怕的就是守寡、受欺、做小妾,可事到如今,她已别无选择。跟了这么好的主,守寡不会、受欺不会,虽是比正妻地位低得多,可是却能与汉威相厮守一生。何况落到这一步,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也许是报应。再个说,现在不求着把这事儿定下来,一旦汉威不在家,湖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儿,或是卓氏向太夫人要了她,那她岂不是羊落虎口、哭天无路了?

汉威听她说出这种话,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拿头缓缓地摇了摇:“眉子,我早就跟你说过,不准讲这种话,怎么又说了?我知你心里难过,别着急,我来想办法。”他拿了帕子给她揩泪,自己心里何尝好受?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走吧,娘要找你了。”

他俩过房来坐了一会儿,苗氏道:“眉子手疼,就早点回房歇息去吧。汉威你帮着把嫣儿送到你大哥那儿去。”

汉威应了抱过若嫣同了柳眉往外走。到了院外,汉威牵了柳眉,觉出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就又问:“你还很疼吗?”

“五少爷,不疼了。”柳眉说话发着颤音。

离别的痛楚,又漫上了汉威的心头。千言万语无从表达,两人一路无话。

回到雪绒的房里,大家忙着给若嫣洗澡。雪绒见柳眉的手受了伤,就不让打湿手,怕好得慢。柳眉去给若嫣拿衣和巾,来到自己的房间,赫然看见湖威守在那里,吓得失声叫了起来。

湖威还在嘻皮笑脸:“眉子,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大、大……”柳眉本来是要喊大少奶奶的,可她结巴着,叫不出来。

汉威一直注意着柳眉的动静,听她大声叫唤,不知她是要打老鼠、还是要打蟑螂,忙奔了过去。却见湖威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实在是太意外了,问道:“七弟,你怎么在这里?”

“啊,没什么,没什么。”湖威向来怕汉威,见他进来,忙向外走。

汉威和柳眉望着他退到门外,走过庭院出去了。

湖威虽然离了那境地,心里却愤懑不平。五哥居然英雄救美,而柳眉又是那样的乐意接受,让他心里生出了不少的妒意——这样的好事怎么轮不上自己?

汉威眼里现出十分的焦灼,双手扶了柳眉的肩:“眉子……”眸子里全是问号。

“五少爷!”柳眉又哭了起来。

汉威叹了口气,许是自己想多了,搂她入怀,拍拍她道:“眉子,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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