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琰……”我把这个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果然,折馨的动作一顿,然后快步走出去:“主君,娘娘,太子妃醒了,在找少君。”
这场戏里演得最到位的应该要数白琰,他听到折馨的话,一个箭步冲进来,但在床边握起我的手时,却又无比温柔。“沧瑶,我在这里。”
我尽力想坐起来,下身却是咯得疼,白琰忙从身后扶住了我,我顺势倒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只顾低低抽泣。
元后娘娘也不由得抹起了眼泪,抽抽噎噎地埋怨白琰:“叫你早些禀报,你非说未曾查明没有证据,现下可好,让人家变本加厉,叫个未出世的孩子代你受过……”
“母后!儿臣……”白琰吞吞吐吐,声音也不再那样底气十足。
屏风之后的白隐语气一沉:“你说什么?还有何事未曾禀报过?”
“请主君为臣妾母子做主!”元后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一一数来:“前日里就有人下毒谋害琰儿,幸而发现得早,才躲过一劫。今日更是胆大包天变本加厉,若不是沧瑶误饮了琰儿的清露,琰儿……这毒原本就是为琰儿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连累了个无辜孩子……”
白隐沉默了片刻,随后听见那医官的声音:“主君,这清露中的毒乃是七木七花,若是太子饮下,本来不会这么快发作,只因太子妃体弱,又身怀有孕血气不足,这才……”
医官的话还没说完,白隐手中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地上,惊起一声巨响。“这件事立刻查清,晚了一日你们自己提头来见!”
白隐怒气冲冲地去了,元后叮嘱了白琰和我两句,也匆匆跟去。一屋子吵吵闹闹的脚步声去了一大半,我耳畔终于安静了些。我想从白琰怀里挣脱出来,靠回床上去,一是这戏演完了,我也该见好就收,二是白琰低头瞪着我,我不明就里,却被他这目光看得有些心虚。
白琰把折馨她们都遣开,仍是拿火辣辣的目光盯着我不放:“我们不是说好只是演戏,你竟然真的服毒?你就这般不拿你的小命当回事?你没听见医官说吗,你身子已经虚弱不堪,你还跟自己过不去?”
我往床里靠了靠,企图离他远些,似乎这样可以让他目光中的责备愤怒减轻一点。“你父君哪有那么好糊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一味活血行下的药下得猛了些……母后让那医官照着狠了说,你还真相信了。”
白琰朝床里面逼进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早知你出此下策,我一早便发兵起事。”
我心里猛地一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心眼孩子哟!我连忙扑上去掩住他的嘴:“你疯了!这话也是能胡说的?”我四下里微微凝神倾听了一番,压低声音:“如今大计已成,你可不要害我和母后前功尽弃。”
白琰向后倾了倾身子,把自己的表情藏进纱帐投下来的阴影中。“你好生歇息吧,剩下来的事情我和母后的人会安排。沧瑶我警告你,”他又往我面前凑了凑,俯身靠近我那苍白如纸的脸:“你今后若是再这样胡闹,我要你好看。”
胡闹?我哑然失笑,这是谁在胡闹?你这种手心里捧大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话又说回来,当初是谁利用我害死白夜,那时候你不也挺沉得住气的么?
这话我终究不敢说出来。白夜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我和他之间的禁忌,成了一把双刃剑,一旦谁不知好歹地触碰,总有一边要被刺伤。
我摆摆手,轻轻向枕上靠了靠,不再同他争论。姑姑我老人家这散架的小身子骨被这般接连折腾,也实在再没力气教导这个固执的孩子,姑且还是先歇了要紧。
白琰也知道我累了,这种时候他还是颇有些怜香惜玉之心,也不再指责我,温柔地替我掖了掖锦被,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了。
可是这个小祖宗真的半点不让我省心,我睡得迷迷糊糊,张口唤折馨,过了大半晌,却是一个陌生的小丫头磨磨蹭蹭地挨进来:“娘娘。”
“折馨呢?”我一看见她,便忍不住微微蹙眉——这个丫头也算得上顺眼,可问题是,谁允许她随便进我的房来?
“折馨姐姐走了,听说是到其他宫房去了。”小丫头低眉顺首,好像有几分怕我。
若是换做旁人,你糊弄糊弄也就罢了,如今扯谎竟然扯到姑姑我头上来了。我太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当时便掀开被子跳起来,在小丫头无比惊诧的目光中,抬脚就往外冲。
白琰果真是本性难改,我早就该知道,到底我这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我快步穿过雕栏画栋的长廊,用力推开书房大门,一阵风地冲到白琰跟前。他正俯首批答文书,听见我进来,手中奋笔不停,只是略微抬了抬眼:“谁让你下床的?”
我一看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心中便是一阵怒气横冲直撞,用力举起手中的竹简,狠狠砸在他面前:“你为何要这样做!”
白琰眉头微微一蹙,提笔的右手顿了顿,左手将那竹简推开,甚至都没有打开看过,右手便继续书写公文。他眼也未抬,只是淡淡地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我的每个决定。”
盛怒激得我血气不足的脑子有些发晕,我连忙伸手扶了一把书案,才稳住身子。白琰终于直起身子来,想上前来扶我:“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些蠢丫头根本不知如何服侍人……”
“你把折馨也杀了,今后还剩下谁来服侍我!”他的手还未触及我,便被我重重一把推开。“我豁出自己性命帮你,是不想看到你起兵造反,滥杀无辜,我救一批,你转身又杀一批,我何苦替你筹谋划策,何苦还把自己也搭进去!”我头一次情绪这样失控,几乎真的像教训一个犯下弥天大错的孩子一般歇斯底里。“大司徒卿免官,司寇大夫流放,镇武大将军抄家,太宰舍人、宗伯典祀废除修为贬下凡间,你已经够了,还想怎么样!那些都是你我、元后身边近人,何过之有,你竟也狠得下心一并诛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