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元后甚是恼火,这个不走运的信使恰恰在这不走运的时候触怒了天颜。
“太子大军在南疆高唐部遭敌军包围,死伤甚众,败退入山,已被围困一天一夜!”
我和元后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元后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太子呢?”
“太子下落不明,有传言说……说太子战殁……”
我两腿一软,险些栽倒下去,急忙伸手扶住门框,才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仰仗。我耳中嗡嗡直响,心里一个声音反复纠缠——白琰这倒霉孩子,被人给暗算了!
我呆呆看着元后,说不出话来,背脊一阵阵发凉。这种感觉太可怕了,虽然战场上的消息可真可假,或许一个错漏便以讹传讹,耸人听闻,可是我心里翻涌起来的不祥之感,却奔腾如脱缰野马,踏得我连心尖都疼。第一次,我竟然庆幸当年青箫殁时我正失踪,否则这样的煎熬只需一瞬,便足以让我精神崩溃!
白琰,他那样像青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我心口一阵窒息,勉强将自己整个身子都靠在门框上,犹自不停发抖。就连我的这种感觉,都同当年一模一样。
我把自己逼到刀刃上,我这样费尽心思机关算尽,却没有人告诉我,这当中若是白琰突然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和元后该怎么办。
元后不愧是元后,这种时候临危不乱的风范足以让我膜拜不已。她立即传唤宫使,低声道:“传军机丞加急手诏:东线武威军、南线掳神军,立即发兵营救南疆太子军,违令者、犹豫观望者就地处以极刑!”
宫使一惊,向寝殿里看了一眼,低声道:“娘娘,这……”
“主君病重,改行元后玉玺,立刻拟旨!”
领命的宫使刚刚退下去,前脚还未出大殿,另一头就有侍婢上前,等着向元后禀报。元后看了我一眼,向那小婢道:“说吧。”
“长信使者来报,宫外有三军列阵,扬言主君将崩,太子战殁,要推立三少君为太子……”
“混账东西!”元后终于盛怒,重重一拂袖,却终究是无可奈何。“都是谁的军队?”
“镇武将军莲声,平城将军颇佌,泾川将军简桐。”
元后万年不变的模范表情终于乱了,连我都看出她心中已是一团乱麻,全无头绪。其实我明白,此刻乱的不是元后娘娘,真正乱了的,是一个母亲。
果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白琰这个可怜的孩子,这次是真正冤大头地被人给算了!
“母后,”我上前扶了元后一把,示意她进寝殿去。我当然不是那个危难关头比元后还要镇得住场面的人,只不过事到如今,我已是在场唯一一个能帮她一把的人。“母后稍安勿躁,待臣妾问明医官。”
说句实话,白隐的死活与我这个太子妃并不相干,只是此时此刻,我前所未有地期待,期待他那已经干瘪的身子能再多撑两天。要知道他撑得一日,我和元后的脑袋也就还能完好地安在脖子上一日!
大殿中乱哄哄地忙完,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白隐的样子看似稳定下来一些,我寻了个空溜出去,给自己放放风。
玉阶上夜风猎猎,寒意穿透了厚厚的白狐裘,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几缕流星划过天幕,惨淡消逝。我盯着那方天空,眉头渐锁——这预兆,已经是第二次了。
“沧瑶,你在看什么?”元后娘娘的声音突如其来,吓得我一个激灵,连忙收回目光:“没什么,就是出来透透气。”我跟元后说话的时候语气还算正常,但我心里清楚,我和她如履薄冰,身后的威胁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在流霄宫北门外,三军严阵以待,虎视眈眈,一旦那命悬一线的丝弦崩裂,我们都无处葬身。
“我已经派人万里加急给南疆送信,希望那边的消息只是误传。如果琰儿真的不测,我们也免不了一同陪葬。”元后站在玉阶顶上,夜风轻轻扬起她的裙裾和发梢,她面朝南方,极目眺望,仿佛这样能寄托一些心中的挂念。我当然不用她提醒,为了白琰的太子地位,我和元后如此处心积虑,一旦在这般关键的时刻前功尽弃,我们,连同我在白琰面前一力声保的那一大群人,全都要殉葬。
我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幕。荧惑式微,眼看摇摇欲坠似要熄灭,我实在无法安慰自己视而不见。
“母后,请随臣妾来一下。”我将元后引到书房,研磨展绢,一口气写下了二十几个我所听闻过的名字。元后一直站在我身边看着,一言不发,直到我写完,将笔交给她:“母后,这里面可有值得交托之人?”
元后秀眉深锁,缓缓从我手上接过笔,几番欲落,却终又犹豫不决。我当然知道,这是我和她的性命,换做是何人,都会下不去笔。她看了我一眼,最终俯身,在那一串长长的名单中圈出了两个人。
“请母后以元后名义传召他们,臣妾以太子名义传召靖师将军重华和虎翼将军白翊,”我想了想,又道:“或许还能争取到天命将军落无刃。”我虽然这样说,其实心中依然忍不住咚咚打鼓。莲声、颇泚、简桐这三个人既然敢发兵兴难,身后一定有人支持,他们的兵力,必然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么多。
可事到如今,我们实已别无他法。
元后蹙眉看着我,轻轻点头。她当下便提笔写下亲笔手诏,取来元后印玺作凭。我没有印玺,只在丝绢最后画了一个符号——这是照着当日白琰给我看过的两封回信依样画葫,我只盼着自己那可怜的小脑子在这事上能记得牢靠一些。
幸而到了这个关头,还有元后的心腹宫使能替我们送信。可是两名宫使前脚走,原本留在白隐寝殿的侍婢翠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脸惊恐无极:“娘娘!主君……主君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