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伸手将身前的挂帘掀开一角，向马车外的风景看去。
弥天的大雪如柳絮般随风飘舞，落在贺兰山镇为数不多的亭台楼阁间，落在清冷的长街上。
作为自小在北方万里妖域长大的姑娘，她对面前一望无垠的白色并不陌生。
小时，刚刚来到万里妖域的时候，她便和朋友们在纯白的天地间，一起疯玩。
大了点，当朋友们开始意识到她的身份时，她便自己在纯白的天地间，疯玩。
到了成年，当大家都意识到她的身份时，她便和妖卫们，在这漫天的白色柳絮间，静静的看着年幼的小妖们疯玩。
收回离散的思绪，轻轻将眉眼间微乱的发丝拂到鬓间，顾长歌掀开厚实的挂帘，将脚伸出马车外，雪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很是松软。
她终于踏上魂牵梦绕十五年的土地。
“神。。。长歌姑娘，前面便是贺兰山楼，虽说不似京都酒肆那般奢华，但在这穷乡僻壤，也算是独一户了。”她身后一位教士打扮的中年女子说道。
中年女子身后还跟着五位教士打扮的女子，不过从她们隐隐将中年女子拱卫在身前来看，中年女子便是她们中的领头人。
“不妨，长歌自小在妖域山野间长大，身子不似各位姐姐们金贵。”顾长歌瞥了中年女子一眼，看的出，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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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万族，看似不同，但实际上大家喜欢的，甚是相同。比如说，美酒与美人，无论是在万里妖域，又或者北方魔土，都是千千万万男性同胞们永恒不断的话题。
在大明朝，更是如此，无论是西北八郡间的乡绅土豪，还是京都大院里的达官贵人，茶前饭后杯盏之间的，不过此间一二。
但是对于猎人来说，那些看似香醇的美酒，是那些行将就木的尘世俗人的麻醉剂，他个人，还是更加喜欢佳人如花的醇香浓厚。
就像现在。
“傻子，你说的就是她吗。”猎人揉了揉眼睛，手指对着远处街上的顾长歌指去。
“对。顾长歌，神教教宗独女，自幼于妖域落星城长大，相传其母乃妖域妖皇之女，这个女子跟含秋给我看过的画像相比，面容相差无几，不会错。”傻子顺着猎人的视线看去，片刻后，回答道。
“找个这么娇滴滴的女子，你让我怎么下的去手？”
“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不能因为你的怜香惜玉，而坏了我们的事情。”傻子声音如古井无波般平静，跟刚才煮酒时轻佻的口吻相比，简直判若俩人。
“好吧，但是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未等猎人说完，傻子便斩钉截铁般回答，声音亦如刚刚般平静。
“但是我可不像你，我猎人孤家寡人一个，不像你，有个那么水灵的。。。”猎人反驳道，但话说到一半，却又忽然想到些什么，表情一变，便将剩下半句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说啊，怎么不说了，你放心，今天无论你说了什么，提起了谁，我都不跟含秋说。”傻子抬起头，烛台上明亮的光线硬生生的从穹顶上照射下来，却被其身上厚实的披风阻挡开去。其脸庞在披风帽檐的遮挡下看不清轮廓，唯一能看见的便是其眸中那呼之欲出的笑意。
“我说着玩的。。。”猎人见状，哪还不知自己今日简直倒霉透顶，跟自己身旁这西北大傻混了十多年，哪还不知道他的脾性，想想他刚刚那笑里藏刀的表情，再想想他身边那眉目如画却心如蛇蝎的女子，赶忙应道。
“那就给我好好办事。”傻子淡漠说道，随即低起头，将其闪亮的眸子重新掩藏进深邃的阴影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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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歌任由中年女子献殷勤般的推开大门，然后才向贺兰山楼内走去。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生于长于大明朝里，长大了，都要为大明朝的添砖加瓦而效力。
后来，她到了妖域，她又以为自己是个妖，万里妖域，妖众千千万，走到哪里，她都不会因为是人而遭受到悲惨遭遇。
现在，她已经不在纠结她到底是人，还是妖，亦或者人妖，她只知道，妖域万里，都会成为她的领土，大明土地千千平，也将会被她踩在脚下。
因为她姓顾，顾长歌的顾。
当代神宗宗主顾歆辰的顾。
大明当朝皇后顾倾仙的顾。
所以当宏德首尊教妇若兰对她献好时，她可以爱理不理，当其为她鞍前马后时，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仿佛人世间的风雨，尘世里的定数，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存在，没有任何人，事或者物，可以干扰，打断，甚至推翻它们。
直到她遇到一个少年。
一个不能称之为人的少年。
一个面容略显稚嫩，身形消瘦而修长，周身妖气翻涌，气息静谧却狂暴的少年。
少年手上的刀已然出鞘，青绿色的妖气如云雾老藤般在刀身上缠绕、纠缠，烛台上的明灭不定光线随着刀身的反射直钩钩的射入顾长歌的眼中。
于是她理所当然的俯身，后退，将自己掩藏于身旁众人的身后。就像平日里教习所说的一般，迅速而敏捷，动作甚至比平日里的范例标准。
但是出奇的，此举一反常态般，没有给顾长歌带来理所当然的安全感。
因为不知何时，那少年的嘴边，微微的挑起了一轮弯月。
那轮弯月，邪魅如刀，又如三尺长剑，直插顾长歌的心房。
我猎人纵横大明西北八域近十年，何时又是一个简单的退后能摆脱的？
我手中碧华弯月饮血不下数千人，哪次出鞘不取项上首级于无物之间？
就算你是神宗神女，坐拥大明教徒千千万，又怎样？
就算你妖族女皇，麾下妖域国土万万里，又如何？
所以当少年跨步，挥刀，刀光血雨间，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仿佛他就是人世间的风雨。
尘世间的定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