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涵带领手下们连夜出了城,为了防止消息走漏,他只偷偷去了一趟太守府,将自己夜袭的决定报告了刘武周,令后者很是诧异,但在前者一再坚持下还是同意了。
虽然牛郎营上次战胜了张伦,但不知是出于女人天生的嫉妒心,还是对自己实力的忌惮,抑或是宋金刚的挑拨,孟涵的这帮手下们,一直没有获得正规的编制,不过这倒便宜了孟涵,即便今后要带走这支部队,也会方便得多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在此之前,首先要解决两个问题。
第一,是李世民,现在虽然还是太平盛世,但是孟涵却知道距离天下大乱之期不远,届时,自己一定要跟随一个主公,刘武周并非明主,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最后统一全国的,就是这位号称千古一帝的李世民;
第二,就是尉迟恭,与历史上不同,这里尉迟恭是刘武周用“暴力”收服的,且一直被晾在一边,没有委以重任,因此对马邑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也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关键时刻也是一大助力,毕竟,孟涵的致命弱点就是近身搏斗。
幸好,来袭的只是突厥的先锋,虽数量较城里守军为多,但是攻城尤可,若要分兵将城池围住,却是有所不及。因此,孟涵他们出城后,这一路上,竟没有突厥士兵上前追赶或者拦截。
但即便如此,自出城开始,孟涵的心中总觉得隐隐有一丝不安,距城池越离得远,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强烈,回头望望,黑夜里,高大的城墙宛若一头蛰伏的上古巨兽,仰头可吞噬天地,俯劲可践踏蝼蚁。
善阳城以北,皆是茫茫无际的大草原,遍地昼夜温差极大,这样的夜晚,几乎是散雾凝冰,落水结冰,可是牛郎营的那些男兵们却一个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倒叫孟涵不好说出自己的想法,当然他也说不出,在凄冷的夜风吹拂下,孟涵咬紧牙关,仍然冷得哆嗦。
那样的计策,也不过是自己灵光一闪,对方不可能知道的,除非……突厥人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但愿,是自己多想了吧。
哒,哒,哒……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断了孟涵的思路,整个男兵营只有一匹马,本是统领孟涵所骑,但此时,却被作斥候之用。只见那斥候停在孟涵身前,一拉缰绳,翻身落马,不住地喘着气。
孟涵忙令士兵递上一个水壶,那斥候知道长官性格,也不客气,扒开塞子灌了两大口,定了定气,方才抱拳说道:“回统领,突厥的先锋营,在前右方不到三里,向南走大约七八里,可以看见一座村子。”
孟涵眯起眼睛,朝着斥候说的突厥先锋营的地方看去,在一片草色的掩映下,几点淡如星光的篝火若隐若现,那里,便是突厥人的营地吗?自己带人冲过去捣乱一番……良久,孟涵睁开眼,摇摇头,抛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如果白天突厥大胜,夜里营地有可能轻而无备,可是丢下几百具尸体,却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这怎么也不能算是一场胜利。
何况,自己本来也没打算夜袭突厥营地,这话,也就是骗骗刘武周罢了,也许,她都不会相信呢。
想到这里,孟涵不再犹豫,吩咐全军人轻步,马呷草,悄悄地绕过了突厥的营地,待离得远了,方翻身上马,马鞭朝左边方向一扬,命令道:“进村。”
马邑郡,善阳城,太守府,正厅。
宋金刚依旧坐在下首,静静地听完了刘武周的讲述,脸色伴着昏黄跳动的灯光阴晴不定,欲言又止。
“不知道宋将军对此事有何看法?”刘武周知道这个属下的脾气,自己不发问,她是绝对在自己面前多说一句话的。
宋金刚沉默半晌,突然起身离座下跪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公责罚。”
刘武周叹息一声,走过去将她扶起,目光中现出一丝温柔:“这不是你的错,要错,也只能错在我识人不明,”她踱着步子走到窗前,缓缓道,“不过,谁又能想到一个男人,能做到他这个地步呢。”
宋金刚面有愧色:“如果不是属下将他引荐给主公,也就……”
刘武周摆摆手:“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再说,现在也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接着,她话题一转,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他此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宋金刚皱起眉头,思索良久才道:“不知道,但一定不是真的夜袭。”
这等于是废话,刘武周却是一脸淡然,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件事显然已经超出了宋金刚的智力范畴。只是,若非自己手下那群所谓的谋士不给力,她又何须凡事都只和手下大将商量。
她想了想,终于颓然地发现自己也想不出答案,不由苦笑道:“果然是男人心,海底针,算了,你也别在这里徒费心神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是想做逃兵。”
宋金刚面色一肃,摇头道:“断断不会。”
刘武周轩眉一扬:“何以见得?”
宋金刚答道:“属下观察飞花所行,虽然每每出人意表,但仍是有迹可循,无论是训练男兵,发明连弩还是挑战张伦,乃至结交李家姐妹和尉迟恭,所行无不是为了——他们男人。”
刘武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金刚,你似乎对男人很有成见啊。”
宋金刚抱拳否定道:“绝无此意,属下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属下担心,这个男人会对主公的基业不利。”
刘武周摇头笑道:“宋将军未免耸人听闻了吧,突厥蛮子年年南下,也没攻下善阳城,区区一个男人,又能耐我刘武周何?”
宋金刚抬起头,一字字说道:“飞花,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飞花,正是孟涵的字。
刘武周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手下说的话是对的,孟涵,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有哪个男人,能够发明连弩这样的利器,能够将牛郎营训练成一只精锐之师,能够有勇气挑战女兵并战而胜之,能够让尉迟恭这样的巾帼豪杰另眼相看……似乎,他还真找不出一条可以让自己轻视的理由。
她沉吟道:“纵然他真的不凡又如何?只要还在我的手下,就必须为我所用,你也说过,他那么爱惜名声的一个人,绝不可能当逃兵的。”
宋金刚摇头道:“他若真的就此离开倒也罢了,可是若是不幸,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言,于此战退敌中立有大功,主公又将如何处置?”
刘武周讶然道:“他兵不过三千,且全部是男子,怎么会……”她说到这里,遽然住口,目光中透出了一丝惶然。
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如实上报?那么,马邑女兵不及男兵的事情,将会传遍天下,自己这个太守,恐怕也会沦为笑柄;隐瞒不报?这样大的功绩,如果不上报朝廷,自己岂非有贪功之嫌,这样会不会寒了手下将士的心。
“宋将军,依你之见,我该如何行事呢?”刘武周知道徒想无益,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宋金刚想了想,问道:“主公,你想过没有招他为夫?”
刘武周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你也说过的,飞花,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呢。”
“正是如此,主公才更要加快脚步了,”宋金刚认真地说道,“趁现在孟涵羽翼未丰,生米煮成熟饭,最好是等他回来就下手。”
刘武周心中暗喜,口中却说道:“这个不急,不急,待我再考虑考虑。”
突然,房门无风自开,一个男人的声音冷冷地说道:“夫人,这次你又想招谁为夫啊?”
城外十五里,孟涵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东方的天际已经开始发白,清晨将至,可是目标的小村子还没有走到,如果不是迎面而来的晨风里,带着几许炊烟的气息,孟涵都以为那斥候夜里看见的是海市蜃楼——只是这炊烟的味道,在他嗅来有些古怪。
因为,这炊烟,在他闻来,竟然大半是烤肉的味道。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边地的小村庄,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或者祭祀神明祖先,怎么可能有这种味道,况且就算是祭祀,这味道未免也太浓了一点吧。
可是,除了孟涵,大家都被这气味所吸引,口水飞流直下,连夜奔波的疲倦似乎都消失殆尽,双目放出绿光,加快了步伐,希望赶到村里歇歇脚。
“停下!停下!”孟涵此时也顾不得太多,连忙叫道。
大伙都诧异地回过头,望着他,孟涵却没有时间和他们解释了,只命令大家进入旁边的一个树林里,搭起帐篷,原地休息整顿一番,好在虽然不理解,但是大家都很自觉地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一时间有些嘈杂,孟涵又忙吩咐大家小点动静。
还好,村子里面现在还没有人出来,不过,孟涵却几乎可以肯定,村子里面藏有突厥士兵,他可不愿意坐以待毙。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大家都睡熟了,孟涵悄悄爬起身,轻手轻脚地绕过营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可是,把手下扔在这里,自己实在不放心,被野狼叼去了都不知道。
突然被绊的一个趔趄,低头看时,却是一株长得较为茂密的矮树,孟涵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