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善阳城城楼。
刘武周和往常一样,早早地登上了城上的一个瞭望台,今天的朝霞,一如昨日的晚霞,鲜血一般绚烂,夺目。然而,整个城楼上却仿佛被乌云盖顶,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沉寂,远处,突厥人的营寨连绵千里,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
哒,哒,哒……身后传来了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刘武周头也不回,淡淡问了一句:“都准备好了吗?”身后传来了恩的一声,来人似乎想了想,又道:“太守大人,突厥大营一直都没有动静,依属下看,是不是……”刘武周轻轻一笑,转过身来:“莫非宋将军打算主动进攻?”
宋金刚顿时语塞,“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废话,昨夜五星武将尉迟恭去偷袭,都差点有去无回,自己今天再去,岂不是嫌命长了吗?
眨眼之间,刘武周又恢复了背对着她的姿势,脸上再也看不到半分笑容,沉静得滴下水来,眼睛仿佛没有水的枯井,目光凝聚在渺不可知的远方。
纵然作为她最最心腹的将领,自己还是看不透她,宋金刚心想,喜怒不形于色,也许这就是王侯吧。
宋金刚离去后,刘武周再次把目光聚焦到远处的突厥大营,今天,那个地方的确宁静得有些不同寻常,换了往日这个时候,她们早就攻上来了。
突厥人有了这番表现,只能说明一点,她们要准备退兵了。
但是,依照这些草原异族的习惯,退兵之前,她们一定会进攻一次,而且是最强猛,最激烈的一次。
昨夜,善阳城里唯一的五星武将尉迟恭受伤,无疑会让突厥人认为,发起总攻的时机已经成熟。
轰,一声闷雷般的巨响,从大地的尽头传来,高大的善阳城楼,仿佛也在这样的威势中颤抖,摇曳,一瞬间,无数城楼上的士兵,被冲的东倒西歪。
还好,突厥人此时还远,就算他们的士兵插上翅膀,要飞到这里来,也不可能须臾而至。
士兵们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刀盾手握紧了兵刃,弓箭手扣住了弓弦,面朝城下,再度蓄势待发,刚才的一幕,并没有让这些百战之兵,感到太多的恐惧。
突厥大营终于动了,这一动,就是翻天彻地,这一动,就是雷霆万钧,这一动,就是倾巢出击……突厥人再没有任何的保留,无论骑兵还是步卒,全线压上,汇成一道巨大的黑色洪流,拍在善阳城北面的城墙上。
突厥那边没有再四面合围,而是集中全部的兵力,攻打北门,事实上,前几日的战斗,也是以北门为主,毕竟,对于大兵团作战,王侯的作用,要比武将,智者大出很多。但是今天,就连别的地方的合围佯攻都没有了,早上,其他三门有几个士兵大着胆子,摸到突厥的营地里面去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
“放箭。”宋金刚一声令下,城上城下飞箭如蝗,开始了对射,覆盖式的箭雨遮天蔽日,幸好城上修筑的工事掩体不少,但仍有不少士兵被流矢所中,滚落城头,相比之下,突厥则更不占优势一些,虽然作为马背上的民族,打马奔射的战术,已经用的很熟练,如果是在平原开阔地带,即使汉人多出十倍来,她们也不怕。
可惜现在不是,高城厚垒,永远是汉人的主场。
好在,突厥人没有打算,也不可能让骑兵攻城,对射,只是为了压制,和某种程度上打击对手的自信。但从今天来看,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但是,作为主战方的突厥,又岂能没有后招?
骑兵很快如潮水般退去,从后阵的步兵方阵两侧绕过,而步兵此时便缓缓向前推进,却在距城墙三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三百步,正好是寻常弓箭射不到的地方。
不过,寻常弓箭射不到,并不代表没有人可以射得到,至少善阳城上就有两个人可以做到,她们,一个叫宋金刚,另一个叫李世民。
其实,本来还有一个,尉迟恭,但是她受了伤,而且,也不会射箭。
“世民妹妹,要不今天咱们来比比,看看谁能射死更多的突厥蛮子。”宋金刚虽然讨厌孟涵,连带着和孟涵玩在一起的尉迟恭也不甚喜欢,但是对于世家出身的李世民,却依旧客气得紧,特别是前几日的妙计跌出,让她这个马邑第一武将,与其姐妹相称。
李世民并不答话,沉静地点了点头,手中长弓拉成满月,下一刻,箭矢离弦飞出……
然而,她的箭还没有射到突厥步兵阵前,后面一箭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上,转眼间,与她的箭矢齐头并进。
“啊!啊!”一先一后传来两声惨叫,突厥阵中两人应声倒地。
“世民妹妹,这可是你输了呢。”宋金刚轩眉一扬,得意地说道,她握着手中的长弓,朝远处比划了两下。
不知算不算是运气,与第一天一样,她又命中了一个千夫长。
而李世民,只杀了一个小兵,不过,她对于这些,似乎并不在意,她本来就比宋金刚低了一个星位,比不过很正常。
而且,她的作用可不应该是在战场上,好勇斗狠。
个人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当然,王侯除外。
“姐姐神技,小妹甘拜下风。”淡淡说了一句,李世民缓缓收起弓箭,转身朝城楼下面走去。
“世民妹妹,你去哪?”纵然知道李世民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宋金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妹去看看别的城门,说不定突厥蛮子,会从那些地方偷袭。”李世民没有回头,不多时,声音已经在城楼下面了,“替我和刘太守说一声。”
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你又不算是她的属下,宋金刚想着,却是叹了一口气,李世民走了,没人和她比试射箭,战斗,又开始变得无聊起来……
突然,一个士兵指着前方,尖叫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宋金刚回过神来,正准备厉声喝斥一番,却见城上已经乱哄哄吵成了一片,便是要找到刚才那个“扰乱军心”的家伙,也有所不能了。
顺着城墙看下去,只见突厥步兵阵中,现出了一个庞然大物,主体是一根巨型圆木,架在四根车轱辘上,被人推着前进。如果孟涵在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攻城的必备器械——冲车,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是第一次出现。
或者说,在与异族的战争中,是第一次出现。
没有见过,并不代表没有办法,宋金刚虽然不通计谋,但是多年的战争经验,一眼就看出了它的用途,同时,也看出了此物的——外、强、中、干。
“给我用石头……”她的命令刚刚下到一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没有这个必要吧,”不知什么时候,刘武周已经从高台上面下来,走到了她的身后,微笑着说道,“让士兵们歇歇吧,等突厥人走到城下……”
“遵命!”宋金刚转过身,正准备行礼,被刘武周挥手止住,只见后者一脸凝重的样子,冲她微微摇头。
“主公,难道你要……”宋金刚可以压低了声音,但是她没有说出后面那四个字。
亲自出手。
没错,刘武周现在决定亲自出手。
可是……“为什么?”宋金刚不解,王侯之力不都是到最后才用的吗?为什么现在她就要出手,善阳城,还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刘武周望着城下,悠然说道:“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以前的那些作战方式,是不是都是错的?”
“错的?主公的意思是……”宋金刚似乎听出了一点眉目,但是却不甚明白。
“世人皆以为王侯之力,要放在最后才用,但我方这次,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刘武周继续解释道。
“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过早暴露了自己的实力?”
“可实际上,王侯之力,并不算是我军的什么秘密呢,”刘武周不再多说,转而问道,“对了,护城河里面的东西填满了吗?”
一说起这个,宋金刚不禁有些迟疑,“主公,真的要这样做吗?”
这样的性子,真的是不适合带兵打仗,然而,自己手上,却是再无将可用了,刘武周转过身去,眼神复杂地望着交战正酣的双方士兵,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方法守住善阳城吗?”
“属下从命。”宋金刚使劲一抱拳,躬身应道。
“好了,别多想了。”刘武周安慰道,“善阳城的百姓,都在看着我们呢。”
“恩。”宋金刚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羞愧,就在刚才,她看到了第一个爬上城墙的突厥兵,那人甚是骁勇,一连砍倒了五名守城军,才被人推下城去。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宋金刚不敢轻慢,大声喊道:“姐妹们,加把劲,顶住!”
……
远方,孟涵离突厥的军营已经不到十里,突厥的大军,只要稍稍回头望一眼,就会发觉,自己的大后方老巢,出现了一群偷鸡摸狗的家伙。
孟涵和牛郎营三位军官昨日定计,今天趁突厥大军攻城的时候,偷偷去点燃她们的营寨,他给这次行动取了一个猥琐的名字——爆菊行动。
爆突厥之菊花是也。
四个人伏在一片天然的乱石滩中,看着突厥的士兵一行一行,一列一列,一阵一阵,直到全部离开,不知道是破釜沉舟还是孤注一掷,她们连守营的士兵也没有安排。
落痕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滴,有些不放心地说:“头,你真的要一个人去放火?”
孟涵笑笑,这的确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是,“你们别忘了,我可不是普通人,我是魔法师。”
“这句话,统领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军师惜瞳在一旁接口道,“可是,到底什么是魔法师呢?”
“魔法师就是……”孟涵详细解释了一番,然后问道,“你们听懂了吗?”
三人一起摇头。
MD,就知道是这样,孟涵心中暗骂,“反正你们知道,你们的统领不是普通人,就够了——等下就让你们看魔法。”
“可是那我们现在干什么?”落痕也不甘寂寞地开口问道。
“现在……”孟涵心想,现在,前去打探消息的小六,也该回来了吧。
果然,不到一刻钟,就有士兵来报,小六回来了。
“走,看看去。”孟涵站起身,拍拍落痕的肩膀,大步朝驻扎的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