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的城市就像一个偌大的蒸笼,用它那极度炙热、用之不竭的热量拼命加热着笼中的每一道蒸食。
二道巷由于是东西走向,加上巷子两边的楼层比较高,在最热的中午巷子里却是一片阴凉,时不时还有小风吹过,所以巷子中的路两边成了上佳的避暑乘凉之地,板凳椅子、躺椅沙发、男女老少、吃喝玩乐,这场面还真叫一个热闹,有的小赌馆干脆连赌桌都移到了外边,激烈的拼杀声吸引了一批批无事闲逛的观众,充分的展示了人们爱凑热闹的本性。
“红姐,听说你家小俊今年高考没有考好是不是真的?”坐在红姨对面的一个中年妇女问道。
“唉!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平常学得那么好,高考就考了那么点分。”
红姨唉声叹气的摇摇头。
“听巷子里几个人说小俊可是学校里成绩数一数二的学生,怎么会呢?是不是有什么事影响到孩子了?”中年妇女继续问道。
“不知道呀,考多少就是多少,无所谓了,这年头,上大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再说家里也不缺他花的钱。”红姨一边摸牌一边说道。
“孩子能上大学终归是好的,以后路广嘛。”
“行了行了,不说他了,来来来,继续打牌,红中!”红姨有点不耐烦了。
二道巷里由东向西第四家小赌馆里,转的嗡嗡响的吊扇下面一场激烈的扎金花大战正在进行。
“十块,”
“我二十,”
“你还二十,我跟你五十看你去不去?”
“……。”
此时,六七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混乱的喊杀声让这间小小的屋内显得更加燥热,这些人当中,一个青年站在桌边正大把大把的把桌上的钱往自己口袋里塞,看得出来今天他的手气不错、收获颇丰啊。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一条浅色的修身牛仔裤显出了他既长又笔直的腿,一头棕色的长发遮住了他那双迷失了自我的双眼,白色的烟雾时不时的从他的嘴里潇洒的吐出,飘游在空中,像一个个摄人心魂的魔鬼,被扇过来的风一吹,慢慢的消弭在看不见的空气当中。
他就是冷峻,冷峻就是他,赌馆里的新人,老板的忠实顾客。
“俊子,咱们走吧,差不多了,”坐在他旁边的阿涛示意的用胳膊碰了碰他,然后低声的在他耳边说。
“丽丽姐,给,这是台费,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冷峻转过头对着坐在不远处的一位夹着烟的时髦女郎说道。
时髦女郎扭捏的走到冷峻旁边,伸出她那带有厉鬼一般指甲的手接过冷峻递过来的五十块钱,载满了秋天菠菜的目光坚定不移的洒满了冷俊帅气的脸庞,她张开红艳艳的番茄大口,焦黄色的牙齿向人们展示了一个三级烟民不喜欢刷牙的后果。
“俊俊,怎么了,有急事啊,那你快去吧,没事常来玩啊,”时髦女郎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冷俊和阿涛走出小赌馆后,阿涛扶着冷峻的肩膀笑了起来。
“你傻笑什么呢?”冷俊一脸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哈哈!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你没看出来,那个丽丽姐对你含情脉脉吗?怎么样,有兴趣吗?”阿涛用胳膊蹭了一下冷俊,一脸奸笑的说。
“滚蛋!我可消受不了那份福气,你喜欢让给你,”冷俊也笑着说。
“靠!我想吐!”阿涛扮了一副呕吐的样子,惹得冷俊狂笑不已。
“对了,给胖胖打电话出来喝酒,告诉他老地方,今天赢了不少,咱们也去挥霍挥霍!”冷俊对阿涛说。
“好嘞,”说完阿涛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离二道巷不远的一处广场上,几家露天烧烤生意火爆,尤其是太阳落山不久的黄昏时分,烧烤摊的桌子已经座无虚席,因为天气闷热,再加上人又多,有的人干脆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大吃大喝,热闹的广场上不乏豪爽。
冷峻、阿涛还有胖胖也正喝的不亦乐乎,或许是因为体型的原因,胖胖也成了光膀大军中的一员。
“俊子,说一件事你可不要不高兴啊,”阿涛对着正和胖胖猜拳的冷俊说道。
“你说吧,这天底下还有能让我冷俊不高兴的事,”冷峻回过头,眯着眼睛答道。
“嗯,萧梦茹找过我,前几天的事,”阿涛一句话说完后静静的看着冷俊。
冷俊猜拳的手陡然停在了半空,他慢慢把头转向了阿涛这边,一脸疑问的看着他。
“哦,胖胖,来,继续,”冷俊只随意的一应,然后又转过头和胖胖继续猜起了拳。
“俊子,我知道现在的你和以前不一样,但是……,”阿涛说到这停住了。
“但是什么?继续说,”冷峻再次停下了手转到了阿涛这边。
阿涛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说:“虽然咱们还小,情啊爱啊,咱们是不太懂,可是我能看出来萧梦茹是真的喜欢你,你也很在乎她,我说的没错吧?”
“继续,”冷俊面无表情的只说了两个字。
“我课本读得少,但爱情小说却看过几本,书上说,真正的爱情是不分贫富贵贱的,现在的你虽然称不上是什么良家少男,最起码也算是个善男信女吧,所以,我觉得你不应该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以先试试嘛,”阿涛滔滔不绝的阐述着他的爱情观。
“阿涛说的没错,俊子,真是天上掉天鹅肉砸晕你了吧,像萧梦茹学习这么好、人又长得漂亮、对你又不错的姑娘现在上哪找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今社会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三个男人抢一个女的,像她这样的美少女只要今天踏进了大学校门,明天出来就成了别人的小羊羔了,到时候,你恐怕连碗羊羔汤都没得喝,”胖胖也随着阿涛在畅谈自己的危机观念。
冷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对阿涛说:“她找你有什么事?”
“她告诉我,说自从上次分别后,她打你电话你不接,给你发短信你也没回,她说她家里人想让她去国外读书,她不愿意,想找你聊聊也找不到你,所以让我转告你,我也没敢给她说你的消息,大概就这些吧,”阿涛说完看着冷俊。
冷峻半天没有说话,他不停的抽着烟,而夹烟的手指在微微的抖动,阿涛和胖胖说的不无道理,他知道自己只是一直在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或者可以说是一直在和自己抗争,但无论怎么样,他还是露出了自己在乎她的马脚,他还是败给了不能和她在一起的决定。
“老板,再搬一箱酒,快点!”冷俊喊完后转过头对阿涛和胖胖说:“萧梦茹的事到此为止,如果你们还当我是好哥们的话,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再提她了,我不想知道任何和她有关系的事情,要么这就是咱们三人最后一顿酒了。”
胖胖和阿涛听到冷俊的话,他们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否则,他们真的会失去眼前这位好兄弟,因为在他俩眼里,冷峻一向是说到做到。
“来,喝着!”阿涛先端起了酒杯。
“来来来,今天喝个痛快,提前说好,如果我倒了,你们俩可要背我回去,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把我丢在电线杆旁边,害我抱着根电线杆子睡了一夜,”胖胖举着酒杯心有余悸的说。
“好,酒逢知己千杯少,干!”冷俊的脸上浮起了少有的笑容,或许是真,亦或是假。
夜,依旧,这里的热闹依旧。
闷热的天气一直持续到了十月份才有所好转,夏天是如此的漫长,二道巷小赌馆里的人却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再漫长的夏天也不过就是麻将桌多转几圈罢了,再闷热的天气也无法阻挡人们对自己喜好的追求。
丽丽姐的赌馆里座无虚席,她不停地在赌桌与赌桌中穿行,为正在奋战的顾客们端茶倒水,冷俊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旁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面前的牌,这三个月来,丽丽姐独特的拉拢方式和无微不至的服务让他已经从这里的新人很快晋升为了入场时间稳定的常客了,高考的失利和萧梦茹的杳无音讯让他安心的开始了陌生且又熟悉的二道巷骄傲房东的“幸福”生活。
“小俊,小俊,快出来,有急事!”另一家赌馆的老板王叔在门口朝冷俊急切的喊道。
“王叔,怎么啦?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冷俊从房子里出来,看着一脸焦急的王叔问道。
“不好了,我刚看到一大群混混进你家去了,可能是去找你妈妈的,你快回去看看,这些人主动找上门,肯定是没什么好事,”王叔边说边拉着冷俊往回走。
冷俊听完眉头一皱,随后他冷静的说:“王叔,我妈从不和那些人来往,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你肯定知道。”
王叔看着冷俊一副势必得知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唉!我也是刚听馆子里的人说的,你妈昨天晚上去巷子西头老虎的馆子里玩,一晚上下来不但输光了自己身上带的钱,还欠下了十二万的赌债,老虎可是这巷子里人尽皆知的地痞流氓无赖,很多人见了都躲之不及,就不知道你妈没事去那玩什么。”
“十二万?老虎!”冷俊的脑袋顿时轰的一下,王叔的话像晴天霹雳般让他无法相信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他见识过老虎的蛮横,目睹了老虎的凶狠,他不敢相信母亲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还欠下了数额如此巨大的赌债,想到这,他撇下一旁的王淑,飞快的朝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