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范仲淹的《渔家傲》写于大顺城,这种说法多次见诸于《陇东报》和有关庆阳简况介绍文章之中。读一下《渔家傲》,我们发现这种说法与词句的内容有四个不符:
一、季节不符。《渔家傲》写的是秋景,在词的开头就明确地写到:“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而大顺城是范仲淹于宋仁宗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春季督率将士抢修而成。这就是说,范仲淹不可能在春天站在大顺城城头去吟咏秋天的景色。而且范仲淹是宋仁宗庆历元年(公元141年)五月以龙图阁直学士、户部郎中知庆州,并兼管句环庆路都部署司事,于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十一月,任陕西四路都部署、经略安抚兼沿边招讨使,与他同职的韩琦共同开府泾州。按时间算,范仲淹在庆州任职仅一年半时间,经历了两个秋天,一个春天。一个秋天在大顺城修建之前,一个秋天在大顺城修成之后,是范仲淹离开庆州之时,这时形势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有关史料看,范仲淹在大顺城修成后,就再也未去过大顺城;
二、战争形势不符。《渔家傲》一词所表现出来当时的形势环境是险恶的。这可从“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等词句中明显地体会到。天已近晚,军营里吹起了号角,随着阵阵号角声,寒风突起,四周草木发出凄厉的声音。这种声音就是当年蔡文姬在《胡笳十八拍》里所说的“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的边声啊!边声同雁鸣声、号角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边疆上特有的荒凉悲壮的气氛。这时,又大又红的残阳已薄西山,烟雾笼罩了大地,坐落在群山千嶂之间的一座孤城,已早早关闭了城门,严阵以待。为什么要早早关上城门呢?因继延州附近的三川口出现军事失利、大将军刘平、石元孙被擒后,又一员能征惯战的宿将、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在好水川战败身亡,使本来不好的军事形势更加恶化,寇警不断,人心慌慌,不能不严加提防啊!这是词意所反映出来的战争形势。而大顺城抢修成功后,在西夏腹内安下了一枚钢钉,使宋朝边界连成一片,能有效地相互救援,抗御敌军,边疆的形势大为改现。正如史书中说:“大顺城既成,而白豹、金汤皆不敢犯,环庆自此寇益少。”由于大顺城所起的作用特别大,其名由宋仁宗亲自起,而且宋朝大思想家张载专门写了一篇词文,进行了歌颂。说:大顺城“劳不累日,池埤以完。深矣如泉,岿焉如山。百万雄师,莫可以前。”将《渔家傲》所表现出来的战争形势与修大顺城之后的战争形势相对照,哪有一点相符之处呢?
三、心情不符。范仲淹在《渔家傲》一词中所表现出来的心情是沉重的、悲愤的,有一股压抑感。这是因为针对宋夏战争,在宋朝廷内持有两种不同意见:一种是主张用攻,一种是主张用守。范仲淹持后一种意见。但朝廷内主攻派的意见占了上风,范仲淹的守策不但不被采纳,而且因他坚持守策,遭朝廷内有些大臣的攻击,被罢了大州(延州)的知州而去知小州(耀州),在耀州仅一个月,又被调任为大州庆州的知州。对于职务上的升降,他并不介意,他担心的是他的守策主张得不到采用,而朝廷固执己见,一味采用攻策,使宋夏战争的形势一再恶化。范仲淹对于朝廷这种攻策很有意见,但不便明说,只用“孤城闭”三个字曲折地透露了出来。范仲淹在抢修大顺城之前,即庆历元年十一月,他将自己的守策通过《攻守议》、《再议攻守》两篇奏章上报朝廷,朝廷也在总结了“三川口”和“好水川”两次战争失败的教训之后,赞同了范仲淹的守策,这才有了抢修大顺城的一招。当他抢修大顺城成功后,返回庆州的道中,但见山崖上白花点点,思绪万千,便随口吟到:“三月二十七,羌山始见花,将军了边事,春老未还家。”这首诗见景生情,脱口而出,反映出他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范仲淹认为,经过一段艰苦地努力,毕竟干了一件大事。所以他是怀着兴奋的心情从大顺城回归庆州。在途中看见春花盛开,不由自主地口占一诗,直抒心中的喜悦;
四、思想不符。范仲淹写《渔家傲》时,在他思想中还未形成系统的、一整套的防御西夏的策略,因此他在词中说:“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这是说,当军士们早早将孤城的城门关闭、严加防守时,我独坐军帐中,手端一杯当地人酿造的混浊的米酒,怀念起了远在万里以外的亲友。但这一杯浊酒何能消了浓重的乡思呢?我之所以不能同亲友在温暖的江南团聚,是因为我还不能像汉和帝时的大将窦宪那样,大破北匈奴、穷追单于到燕然山“刻石勒功而还。”但要取得对西夏的军事上胜利,制敌御边的策略又在哪里呢?随后又写道:“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这里所说的“人不寐”,既指征夫即军士,又指作为统帅的作者。年轻的军士晚上睡不着,是在思念家乡亲人而低垂泪水,作为统帅的作者晚上睡不着,主要是深深地思考着胜敌御边的策略。从这些词句中我们看出:范仲淹在写《渔家傲》时,在他的思想中还未形成系统的、一整套制敌御边的策略,只有在他上报《攻守议》、《再议攻守议》二策之时,制敌御边的系统策略才定型了,随后就是在朝廷认可下贯彻落实的问题了。所以,《渔家傲》是写于《攻守议》、《再议攻守》二策之前,并非其后。范仲淹的《攻守议》、《再议攻守》二策是在宋仁宗庆历元年十一月底上报朝廷的,可见,《渔家傲》写于此时间之前。这时候,大顺城还未修,何能说《渔家傲》写于大顺城呢?而且,在《攻守议》、《再议攻守》二策中,提到了华池、柔远、金汤、白豹、复桥、德靖寨、东谷寨、凤川、平戎、合水等地名,就是未见到大顺城,就是大顺城之前的马铺砦的地名也未提及。实际上,抢修大顺城时,制敌御边的策略在范仲淹已胸有成竹,是对朝廷认可了的《攻守议》、《再议攻守》二策贯彻落实中的一个有力步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能相信,范仲淹还会在大顺城头吟出:“归无计”、“人不寐”这些词句呢?
由于有以上四个不符,认定《渔家傲》写于大顺城的说法是错误的。那么《渔家傲》究竟写于何地,原来说法是写于延州即现在的延安,我认为写于庆州即现在的庆阳县城是比较恰当的。其理由我已在拙作《范仲淹知庆州》一书中专章进行了论述,如有兴趣,请翻阅,这里不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