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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从有关奏疏与文章中概述范仲淹的战争思想(3)

当主攻派占据了上风,于宋仁宗庆历元年(1041年)正月,朝廷决定由泾原路韩琦与鄜延路的范仲淹合兵一处、出师征讨西夏、以报三川口失败之仇时,范仲淹连上三表,坚决反对,拒不出兵。他在《论夏贼未宜进讨》中说:“今须令正月内起兵,则军马粮草动逾万计,入山川险阻之地,塞外雨雪,暴露僵仆,使贼乘之,所伤必众。”“今若承顺朝旨,不能持重王师,为后大患,虽加重责,不足以谢天下。”在《乞先修诸寨未宜进讨》一文中又说:“臣近准陕西都招讨使夏竦牒,连到朝廷指挥,所有行军所须,令三司与韩琦等商量,疾速擘画应副者。臣今据鄜延路部管葛怀敏等申,所要军需粮草共四状,缴连进呈。臣相度前项军需粮草万数不少,必是一两月办集未得。如今办搬运上项随军辎重粮草,又须用厢军二三万人,必虑诸处厢军数少,起发不得。或使骆驼骡子一二万头,即山路险隘,与兵马三二百里,转难主管。若多差人夫,即恐有雨雪之变,崎岖暴露,稍有惊危,便多逃散,抛弃粮草,为贼之资。”最后一表是《谏深入讨伐西夏奏》。他说:“去秋遣朱观等六道掩袭,所费不资,皆一宿而还。近者密诏复遣王仲宝等,几至溃败。或更深入,事实可忧。臣与夏竦、韩琦皆一心速望平定,但战者危事,或有差失,则平定之间,转延数月,所以再三执议,非不协同。”在他再三坚持反对下,仁宗皇帝听从他的意见,留鄜延一路军马作为牵制夏军之用,而令泾原路出兵,由宿将任福带领进行讨伐,结果兵陷好水川,任福父子战死,损失一万多士兵,大败而归。事实证明了范仲淹反对长距离出讨的意见是正确的。

范仲淹不仅反对这次进攻,而且对以后朝廷决定的攻策,他都予以反对。他在《论西事札子》中说:“又闻边臣多请五路入讨,臣窃计之,恐未可以轻举也。太宗朝以宿将精兵北伐西讨,艰难岁月,终未收复。缘大军之行,粮车甲乘、动弥百里,虏骑轻捷,邀击前后,乘风扬沙,一日数出。进不可前,退不可息,水泉不得饮,沙漠无所获,此所以无功而有患也。况今承平岁久,中原无宿将精兵,一旦兴深入之谋,系难制之虏,臣以谓国之安危未可知也。”他在《攻守议》中说:“臣观西戎居绝漠之外,长河之北,依边面险,未易可取。建官置兵,不用禄食。每举众犯边,一毫之物皆出其下,风集云散,未尝聚养。中国则不然,远戍之兵,久而不代,负星霜之苦,怀乡国之望,又日给廪食,月给库缗,春秋之衣银鞋,馈输满道,千里不绝。国用民力,日以屈乏,军情愁怨,须务姑息,比中原积兵之忧,异于夷狄也。”够他还在《再议攻守》一策中说:“且兵马精劲,西戎之所长也,金帛丰富,中国之所有也。礼义不可化,干戈不可取,则当任其所有胜其所长,此霸王之道也。”

那么,在汉唐时,为什么能够拓疆万里,而到了宋王朝就不行了呢?范仲淹在《论西事札子》中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然则唐汉之时能拓疆万里者,盖当时授任与今不同。既委之以兵,又与之税赋,而不求速效,故养猛士,延谋客,日练月计,以待其隙。进不俟朝廷之命,退不关有司之责,观变乘胜。如李牧之守边,可谓善破虏矣。惟陛下深计而缓图之。”从这些引文中我们可以看到,范仲淹不愧为一位大军事家。他深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精髓,对宋夏军事上的长短、优劣、宋朝军事制度的弊端和宋君臣急于求成的心理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鉴于这些情况,他认为:只能采取防守的策略,以逸待劳,挫败西夏的进攻,巩固大宋的边防。

他在《谢许让观察使守旧官表》中,对自己的战争思想与行为作了中肯的评价。他说:“自西陲用兵,朝廷旰食,遣臣经略边事,岁月无状。亦尝得请示以招纳之意,期于平定,而物议喧然,祸在不测,上赖日月垂照,保全微生。暨再委方面,专此一路,又无出奇之策,惟知守御而已。”

五、在坚执守策的前提下,提出了许多高明的用兵方略

1.攻取楔入宋境内的西夏城寨,派兵固守,使宋边境连为一线,便于相互应援。他在《攻守议》中除提出派兵夺取延安、庆阳之间的金汤、白豹、复桥三寨外(见前文),还提到了银夏川口。他说:“又延州南安去故绥州四十里,在银夏川口。今延州兵马东渡黄河,北人岚石,却西渡黄河,倒来鄜州策应,盖以故绥州一带,贼界阻断经过道路。如取下一处,城寨平定,则更图一处,为据首之策。比之朝去暮还,此为稍便。”他在《再议攻守》一策中,又重复了这一意见:“臣谓攻近而利者,在延安、庆阳之间,有金汤、白豹之阻,本皆汉寨,陷为贼境。隔延、庆兵马之援,为番、汉交易之市,奸商往来,物资丛聚,此诚要害之地。如别路入寇,数百里外应接不及,则当远为牵制。金汤、白豹等寨可乘虚取之,因险设阵,布车横堑,不与驰突,择其要地,作为城垒,则我无不利之虞。”他还提出:“合水、华池、凤川、平戎、柔远、德靖六寨,”可以驻兵储粮,必须派兵固守。他多次建议,在环州定边寨、镇戎军乾兴寨之间,修建细腰城,隔断属羌明珠、灭臧与西夏的联系。

2.采用正确之法,牵制敌军。范仲淹在《论入界牵缀夏兵奏》中,首先批评了朝廷采用错误的牵制办法。他说:“臣窃见西事以来,每遇贼马并来一路作过,则朝廷指挥诸路入界牵制贼势,所获甚微,所损颇大。”他主张:“臣已附梁适上奏,如贼马大入,须致令牵制,必于邻道抽选得力将帅军马,聚攻一处,庶少败事。仍起寨城,据其要害,如此牵制,或可成功。如贼不至大入,则各务静守,养勇持重,以待寇至。”凹他在《论牵制夏兵奏》中说:“臣奉诏议牵制贼兵,毋令并出河东路。今环州永和寨西北一百二十里有折堇会,庆州东北百五十里有金汤、白豹寨,皆贼界和市处也。镇戎兵马可以攻折薹,鄜延可以侵金汤、白豹。环庆路出兵牵制,唯此两处。贼如寇河东,更令逐路分兵趋要害,则牵制横山一带贼马不敢出别路。贼若发河外,近里兵马趋河北,则环庆相去差远,恐不足以牵制也。”

3.重视横山一带蕃部的攻取。范仲淹在《奏陕西河北和守攻备四策·陕西攻策》中说:“元昊巢穴实在河外。河外之兵,懦而罕战。惟横山一带蕃部,东至鄜、府,西至原、渭,二千余里,人马精劲,惯习战斗,与汉界相附,每大举入寇,必为前锋。故西戎以山界蕃部为强兵,汉家以山界属户及弓箭手为善战。以此观之,各以边人为强,理固明矣。”因此,他学习秦汉驱逐西戎之法,重视对横山一带山界的攻取。在这份奏章中他继续说:“臣等请于鄜延、环庆、泾原路各选将佐三五人,使臣一二十人,步兵二万,骑兵三千,以为三军。以新定阵法训练岁余,俟其精勇,然后观贼之隙,使三军互掠于横山,更进兵。降者纳质厚赏,各令安土;拒者并兵急击,必破其族。假若鄜延一军先出,贼必大举来应,我则退守边寨,或据险要,不与大战。不越旬日,彼自困敝,势将溃归,则我环庆之军复出焉。彼若再图点集,来拒王师,则又有泾原之师乘间而人,使贼奔命不暇,蕃部携怨,则我兵势自振。如宥州、绥州、金汤、白豹、折姜等寨,皆可就而城之。其山界蕃部去元昊且远,求援不及,又我以坚城据之,以精兵临之,彼既乐其土,复逼以威,必须归附以图安全。三五年间,山界可以尽取。此春秋时吴用三师破楚之策也。元昊若失横山之势,可谓断其右臂矣。”他在《乞先修诸寨未宜进讨》一文中说:“横山一带,在我目中,强者可袭,弱者思附,此亦御边之一事。”在《论元昊请和不可许者三大可防者三》说:“臣等已议,一二年间训兵三四万,使号令齐一,阵伍精熟,又能使熟户蕃兵与正军参用,则横山一带族帐可以图之。降我者使之纳质,厚其官赏,各令安居,籍为熟户;拒我者以精兵加之,不从则戮,我军鼓行山界,不为朝去暮还之计。元昊闻之,若举国而来,则我退守边寨,足以困彼之众;若遣偏师而来,我则据险以待之。蕃兵无粮,不能久聚,退散之后,我兵复进,使彼复集,每岁三五出。元昊诸厢之兵多在河外,频来应敌,疲于奔命,则山界蕃部势穷援弱,且近于我,自求内附,因选酋豪以镇之,足以断元昊之手足矣。”在范仲淹调往朝廷任枢密副使时,他仍念念不忘讨平横山一带蕃族。他在《除枢密副使召赴阙陈让第二状》中说:“且臣等自膺寄任,蒙朝廷推信,日重一日,凡百陈请,如在帷幄,无不施行,是臣等遭遇盛明,尽节立事之时也。所以感激剖述,愿留岁年。或寇患必息,则修固边备,为他时之防。如其未宁,则与将佐合心,持重御扞,宜无深入之忧。如贼志倔强,终难调伏,则臣等选练兵将,于三二年间,仗朝廷威灵,讨服横山近蕃,以遏外患。臣等志在分忧,非敢饰让近名,频烦天听,乞圣慈深照。”

4.坚壁清野,据城静守,养勇持重,待隙攻取。范仲淹在《攻守议》中说:“贼大至,则明斥候,召援兵,坚壁清野以困之;小至,则扼险设伏以待之;居常高估人中及置营田以助之。如此则可分彼贼势,振此兵威,通得延、庆两路军马,易于应援。”《论西事札子》中说:“若寇至,使边城清野,不与大战。关中稍实,岂敢深入?复命五路修攻取之备,张其军声,分彼贼势,使弓马之劲无所施,牛羊之货无所集。三二年间,彼自困弱。待其众心离叛,自有间隙,则行天讨。”《奏陕西河北和守攻备四策·陕西守策》中说:“又缘边无税之地所招弓箭手,各使聚居险要,每一两指挥共修一堡,以完其家,与城寨相应。彼戎小至,则使属户蕃兵暨弓箭手与诸寨士兵共力御扞;彼戎大举,则二旬之前必闻举集,我之次边军马尽可勾呼驻于坚城,以待敌之进退。缘边山坂重复,彼之重兵必循大川而行,先求疾速,俟其得胜,使我师沮而不出,方敢散兵掳掠,过越险阻,更无顾虑。我若持重不战,则彼之重兵行川路中,粮草无所给,牛羊无所获,不数日人马困敝,彼之重兵更不敢越险。又未能决胜,必不得已而散兵掳掠,我于山谷村落中伏精锐以待之,彼散掠之兵轻而寡弱,可击可逐,使散无所掠,聚不得战。欲长驱深入,我则使诸将出击以蹑其后;欲全师以归,我则使诸城出兵以乘其弊。彼将进而有祸,不三两举,势必败亡,此守策之要也。”《论人界牵缀夏兵奏》:“如贼不大入,则各务静守,养勇持重,以待寇至。”

5.避实就虚,让强击弱,灵活机动,选择攻守。《论西事札子》:“臣闻兵家之用,在先观虚实之势,实则避之,虚则攻之。”《论不可乘盛怒进兵奏》:“以臣所见,延州路乞依前奏,且修南安等处三两废寨,安存熟户并弓箭手,以固藩篱,俯彼巢穴。他日贼大至则守,小至则击,有间则攻,方可就近以扰之,出奇以讨之。”《再议攻守疏》:“原朝廷于守策之外,更备攻术。彼寇其西,我图其东;彼寇其东,我图其西。宁有备而不行,岂当行而无备也?我谓备者,必先得密旨,许抽将帅便宜从事,并先降空名宣头之类,恐可行之日奏请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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