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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记述北宋时庆州一场兵变

《宋史·神宗纪》:熙宁四年(1071年)“三月丁亥,夏人陷抚宁堡;戊子,庆州广锐卒叛,寻讨平之。”关于这次兵变,同时在《宋史·韩绛传》,张玉、王广渊、林广、姚兕等传记中都有记载,而载之最详的为宋人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现根据《长编》的记载,参照几人的传记,概述如下:

事件实际发生在熙宁四年二月庚辰。

当初,韩绛宣抚陕西,奏荐王文谅为指使。王文谅本来是西夏国大臣讹庞的家奴,得罪了主子,叛逃到宋朝的延州。几年下来,官已做到了右侍禁。王安石欣赏其才能,经他的举荐,加罔门祗候。韩绛派王文谅统帅与监督属羌将领赵余庆出兵讨伐西夏国。文谅与赵余庆相约,二人各自率兵在金汤川结明萨庄相会合,不能按期到那里,要军法从事,杀头斩首。快到约定的时间,王文谅已到了金汤故寨,但距约定地点结明萨庄尚有二十余里。这时,王文谅已能看见西夏的军马,便心生胆怯,再未向前走,率领兵马返回。赵余庆率领的兵马如期到达相会的地点,却不见王文谅到来,派人四下嘹望、等候,仍然不见,经了解才知道王文谅已回去了,他率军回返。王文谅失期心虚,害怕赵余庆揭发出这件事的真像,恶人先告状,诬陷赵余庆误了期限。韩绛误听王文谅之言,将赵余庆逮捕,关入狱中待斩。神宗接到赵余庆与别的军臣的申诉,下手敕给韩绛释放赵余庆,让赵余庆戴罪立功。但韩绛不听,多次上奏,要军法从事,最后神宗正式下诏书,才释放了赵余庆。韩绛再次命令王文谅出兵讨伐西夏。在战斗中,王文谅下属官兵提来报功的西夏兵士首级,多是从宋军蕃兵手中抢夺而来的。为了多得报功的首级,官兵还惨无人道的掘墓戮尸。任职为邠宁广锐都虞候的吴逵,曾与王文谅在市场为买马而发生过争执,王文谅对此耿耿于怀。这一次出讨,吴逵率领自己的属下拼力战斗,用铁连枷击杀了西夏军队的首领,王文谅唆使自己的下属强夺头颅,而且诬蔑说:他在夜间到野侬这个地方与西夏军队战斗,传呼吴逵率军来援,吴逵不但不来,反而煽动军士后退,动摇军心。宣抚司内的官员不调查事情的真相,轻信王文谅的慌言,派兵将吴逵抓捕,送入庆州监狱内关押达四十余日,等候韩绛发落。韩绛到了庆州,不问青红皂白,要斩吴逵,吴逵的部卒为主将呼冤,韩绛不听,激愤众兵士。有兵士挺刀欲刺韩绛,在旁的庆州知州王广渊发现事情不妙,立即上前制止,劝说士兵,才没有发生严重的事件。随后王广渊拉韩绛入内,做他的工作,韩绛答应收回成命,将吴逵仍送入监狱关押。

宣抚使韩绛离开庆州几天,西夏军队进攻哕兀城,城破只在旦夕,情况十分危急。韩绛命令庆州出兵牵制、救援。军队要紧急出发,但军士不愿去,要求发给他们新的军装。广锐的两指挥军队(指挥是一个军事单位,相当于连、营)阴谋拥戴吴逵叛乱,相约以抚手为号起事。正要爆发时,天下起了大雨,兵士穿不成衣甲而停止暴动。但在晚上,乱兵焚烧庆州的北城,边呼喊边抢掠百姓,随后斩关而出,大约有二千人参与叛乱。吴逵之所以造反,是因为王文谅激愤所致。知州王广渊闻讯,急召五营的屯兵平乱。北路都巡检林广守御南城。乱兵占据北城,林广从城楼上看见乱兵有向前的,又有后退的,进退不统一,认为这些兵卒不愿意反叛,就挺身而出,从城墙上垂吊而下,孤身深入到乱军中,讲说反叛的严重后果,有许多兵卒听从劝说放下了武器。这时,吴逵已被乱兵解救出狱,率领多人远扬而去,有叛卒三百多人来到北城之下。林广劝谕投降的士兵说:“这次暴乱的头领吴逵已从北城门出去了,你们和他们不是一伙人,应该听从我的调遣,这不仅能得到活命,而且还可立功受赏。”他的话发挥了作用,不一会,就集中了百余人。他率领这些投诚兵士,进入营帐,上坐到通常为军校议事的座位上。进一步激励和约束投诚的兵士,并将兵器发给他们,让他们去围剿未投诚的乱兵。经过激战,逃出城外的乱兵被擒杀殆尽。北城的叛乱被镇压下去。

《宋史·王广渊传》说:“吴逵卒众二千人斩关以出。”《宋史·林广传》云:“乱兵三百人出城去,广收集听命者百余人,攻城下兵,擒戮殆尽。”《实录》云:“斩获二百,余众拥吴逵出安西门。今以诸书参考,吴逵拥众出安西门,《宋史·王广渊传》所云:二千人是也。《宋史·林广传》所云:乱兵三百人出城去,此三百人,盖非逵领以出安西门者,特其余党耳,虽不从逵去,亦不投降,故犹在城下。林广命令投降的兵士,尽攻杀之,即《实录》所称斩获二百余人也。《宋史·林广传》误以城下所擒戮为拥吴逵以去者,故兵数多少不同。其实,吴逵领众二千斩关以出;据此城者,犹四百余人,林广招集得百余人,擒戮凡三百人,《实录》但云二百余入耳。

在柔远、三都两寨的戍卒听闻了广锐卒发难,南下响应乱兵,但未到达庆州城时,王广渊派人迎接,假意去慰劳劝谕他们,让他们返回旧戍所,然后暗暗地告诫赵余庆说,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派他率领属羌兵八千人从小路赶到这些兵卒的前面,将其包围,全部杀死。叛兵原准备占据州城,东路都巡检姚兕亲兵守护着西门,叛军进不去,乃散保耀州的石门山,姚兕追上叛兵,晓以利害祸福,叛兵感动而泣下,跪在姚兕的周围,立誓不再叛乱。林广在乎了州城内的叛乱后,又率军追赶逃走的叛军。追上他们后说:“尽快投降还可以保全你们。”叛军不听。林广说:“那你们在夜里逃走吧。”说后,又派两将从小路赶到叛军的前面扼守住叛军的去路,随后又纵兵从后面追击叛军。叛军被包围,不得已向两将投诚,但林广说:“不听我的话,到了走投无路时才投降,这不是真投降而是假投降,”将这些叛军赶至朝天驿,全部戮杀。这一段事实是从姚兕与林广传记上得来的。按《宋史·张玉传》云:“庆州卒叛,玉袭遂于石门,卒穷蹙,请降,玉斩二百人,坐守职,降为陵州团练使。”张玉杀了二百名降卒被贬职,而林广杀降卒并未受罚,是什么原因。再说,姚兕追赶叛军直至石门山,而姚兕独自接受叛军的投降,林广却将逃至石门山的降卒全部杀戮,这又是什么?兼之张玉杀降卒也在朝天驿,不知是不是与林广的事是一回事,都说不清楚。

以下,录《宋史》、《长编》中记述的原文及善后记述之文。

旧纪书:戊子,庆州广锐军叛,已丑,诏叛兵归首免罪,惟首恶不赦。辛丑,诏得叛兵降者赏如斩级。新纪书:庆州广锐卒叛,乙未平之。

己丑,遣内侍李舜举往环庆路经略司曰:“两营军士必非尽谋,父兄子弟难尽监守,宜止推究首谋者家属处置,其余父子兄弟毋得监守,其务安存慰谕之。应被胁从如能归自皆免其罪,如能执杀元结连之人,当议厚赏。其已擒获即具得贼之人驰驿以闻,当于例外行赏”。

时,叛兵散扰关中、长安城守。(郭)逵至,则撤警去备,追巡逻兵皆还,惟以重赏募吏卒入山谷擒盗,人情乃安。

环庆路走马承受李元凯言:逃散贼解吉等六百余人尚在乾、耀州界。诏泾原、环庆路遣将官招捕,毋得贪功务杀;招降一人,依斩获一级酬奖,及令泾原路速相度将官之可减者追还。又诏:“庆州叛兵亲属缘坐者,令环庆路经略司检勘服纪、年甲。应元谋反,手杀都监、县尉,捕杀获者,其亲属当绞者论如法;没官为奴婢者,其老、疾、幼及妇女配京东、西,许人请为奴婢,余配江南、两浙、福建为奴;流者决配荆湖路牢城。非元谋而尝与官军斗敌,捕杀获者,父子并刺配京东、西牢城;老、疾者配本路为奴。诸为奴婢者,男刺左手,女右手;余亲属皆释之。”叛军家属皆诛者,凡九指挥。李清臣谓韩绛:“军士谋叛,初不告妻子,宜用恩州故事,配隶为奴婢。”绛奏从其言。故有是诏。此据清臣诏旨内附传。

壬寅,诏:以庆州兵叛斩戮甚多,人命至重,恻然可伤,权罢春燕(宴)。

爆发这次兵乱,从直接原因看,是宣抚使韩绛偏听王文谅之言、诬陷有功将士所引起的兵愤而致,而从深层上看,是由以下几个原因促成的:

一、神宗拓土开疆,好大喜功。宋神宗即位后,就有拓土开疆的野心,所以他轻开边衅,四下出击,频繁用兵,搞得兵民不胜其烦其累。而文武大臣揣摸到神宗的这种思想后,迎其所好,谎报军情,恣意妄为,屠戮无辜,使上辈君臣费尽心机所缔造的和平局势毁于一旦,军民重蹈战争的水深火热之中,这自然引起宋夏两国人民的怨恨。这种怨恨一旦爆发,在民为起义,在兵为兵变。所以庆州广锐卒的叛乱,总根子在于朝廷,在于宋神宗的穷兵黩武;

二、朝廷所用非人,措置乖方。朝廷派到负责西北战事的宣抚使韩绛,在到边疆之前就是参知政事,在军中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即为丞相;神宗许他“不可待报者,听便宜施行,”即先斩后奏;又授以空名告敕,得自除吏,即可以随意任官,真是位高权大。但这样一个人,却“素不习兵事,注措乖方”。他在禁军与蕃兵中间不能一碗水端平,偏向于蕃兵,“厚犒赏蕃兵,众皆怨望,又夺骑兵马以与之,有抱马首以泣者。既城哕兀,又冒雪筑抚宁堡,调发骚然。已而二城陷,趣诸道兵出援,庆卒遂作乱。议者罪绛。”(以上引文见《宋史·韩绛传》)他将对王文谅的诬陷之言,不进行查问,是非不分,偏听偏信,任意斩杀有功之将,自然引起兵士们的不满。可以说造成这次兵乱,他有着直接的责任。虽然事后,他得到降为邓州知州的处分。贬官的制词责绛云:“听用匪人,违戾初诏。统制亡状,绥怀寡谋。暴兴征师,矾人荒域。率伍骇扰,横罹转战之伤,丁壮驰驱,重疲赉饷之役。边书旁午,朝听震惊。”然而事隔一年,又以观文殿大学士知许州,又进大学士,七年后,代王安石为相。这样高位,所用非人,何论其他;

三、边关将骄兵惰,任意肆为。种谔是种世衡次子,但远不如他的父亲,好大喜功,性格残忍。他在神宗熙宁之初,就兴兵夺取绥州,又再兴兵西讨,最后招致了永乐之祸。《宋史·种谔传》说:“议者谓:谔不死,边事不已。”他在夺取绥州后,官任鄜延路钤辖,知青涧事,受延州知州统辖,但根本不把知州放在眼中,任意妄为。在取绥州时,事先不向原知延州的陆诜禀明,后又不听延帅赵卨之言。赵离上奏说:“种谔又欲修配岗及义合镇。谔贪狡,所为皆取谋折继世。继世庸奴,利在兵兴营私计。谔恣睢屠戮,务以立威,凶德参会,恐贻近忧。啰兀城必不守,宾草、抚宁悉未绪,遽兴配岗之役,至以被边为近里,极撤守具,以苟难必之功。篱落堕坏。人民单残,甚于寇至。劲兵良将咸隶偏裨;臣之所管城郭斗讼而已。既修义合,又规配岗,熼邈相望,足明欺罔。”这是说,原来修的啰兀城必然守不住,而且正在修的宾草、抚宁二城还未修成,又要修配岗与义合镇。这四镇都伸入到西夏境内,根本守不住,所以如此兴工劳民伤财,毫无用处。就在抚宁城刚修好的第五天,即被西夏军攻陷,抚宁城附近的啰兀城也不能守而放弃了。像这么大的事,作为种谔的顶头上司赵卨却无权过问,赵离自能管管“城郭斗讼而已。”由此可见,宋军内权柄倒置,是由于种谔的胆大妄为。种谔为什么不惜民力、财力,一意孤行要修这些本来守不住的城寨呢,奏言说得非常清楚:“利在兵兴营私计。”就是说在兴兵过程中谋取私人利益。种谔还十分凶残。《宋史·种谔传》说他“善驭士卒,临敌出奇,战必胜,然诈诞残忍,左右有犯立斩,或先刳肺肝,坐者掩面,谔饮食自若。”用这样的人统兵拓边,何能不招致兵怨?所以,当哕兀城被夏军围攻危急时,韩绛调庆卒赴援,庆卒不愿去,自然举兵为乱;

四、“人民单残,甚于寇至。”这是赵卨奏言上的一句话,说清了事实的真相。由于频繁用兵,“蕃汉健兵皆领于种谔,丁壮妇女裹送粮糗,惟老小在焉。”这是说,男人都跟随种谔打了仗,为军队运送粮草都是些“丁壮妇女”,在家留守的仅是老小。造成这样情况,农业生产谁人去搞?民众何有安乐之感?而且种谔“怙权自用,元复纪律,须资粮皆以军兴法促办,毁撤边障楼橹以充新城,帅府不与知。”所以,赵离奏说:“谔轻进无策,啰兀城孤远终难保。今不患西夏内侵,而患纪律不正;不患城池难守,而患威柄倒持。变起斯须,动失机会。”(上引言除注明外,均引自《长编》)此事不幸被赵离言中了,“变起斯须”,这就有了庆卒的叛乱。

从有关历史资料上择述的这次“庆州兵变”,在《庆阳府志》及《庆阳县志》上均无记载,今记之,以补其缺失。同时通过对这次兵变原因的粗浅分析,来印证范仲淹戍边时坚执守策、最终促成宋朝与西夏罢兵言和的正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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