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霍恩见过了舅舅威尔希,十多年不见,对这位舅舅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初次看到锦衣华服的威尔希,给人的感觉斯斯文文的,甚至不太像豪迈而疏狂的莱茵人,可能是酒色过度,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但是再仔细一想,霍恩又觉得不对了,舅舅好酒是真的,好色嘛却是不敢的,舅舅喜欢北方罗兰人的那种贵族气质,也就是身材削瘦,脸色苍白略带病态的样子,一向很不喜欢莱茵贵族的强壮和狂放。
都说“爹亲娘亲不如舅舅亲”,霍恩能感受到这位被莱茵人诟病已久的舅舅对自己很好,只是他激动得眼睛发红,还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舅侄情深倒是不假,只是显得太没男子汉气概,让霍恩加深了这位舅舅无能的印象。
莱茵是狮子之国,真正的狮子王者,会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它那样的狮子王者,而人却不同,道格拉斯太过强势的性格,注定了他的孩子在他的影响之下,习惯了顺从聆听,懦弱而缺少主见。
舅妈伊米迦是当今财政大臣苏扎里德家族的人,苏扎里德家族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古老家族,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经名扬大陆,有着让阿斯兰王室都逊色的家族传承,所以舅妈的性格骄傲而好强,想到还有一个性格更强势的外公……
“舅舅真可怜!”霍恩心想。
威尔希是家中老大,相比于威尔希的懦弱和缺少主见,从小在外长大的二舅李奥亚特却是现在莱茵公认的,除了道格拉斯以外,最杰出的将领统帅。在勇武彪悍兵强马壮的莱茵王国,百战百胜或者从无败绩的将军海了去了,往往并不能让人信服,李奥亚特能众望所归,是有真本事的。
一直对这桩婚姻极度不满的现任财政大臣苏扎里德,曾经在酒会上毫不留情得说道,道格拉斯英雄无敌,儿子辈却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和一条一无是处的狗。对于苏扎里德的恶毒,李奥亚特最终用事实证明了,他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而是一个大可以横扫天下,小可以坐镇一方的大元帅;但是威尔希,却始终没有拿起他的骄傲,他卑微而孤傲得活着,像条狗。
他是莱茵王城最富盛名的十四行抒情诗诗人,熏油派画家,浪漫派竖琴师。
才子?艺术家?可惜尚武的莱茵人并不看重这一点,恶毒一点的甚至会骂上一句“假北方佬”。
然而,就是这条在苏扎里德家族口中“一无是处的狗”,轻松得拐带出了苏扎里德最漂亮的女儿,并且让这个漂亮而好强的女人死心塌地,甚至与苏扎里德家族决裂,闹出了苏扎里德家族百年历史上最大的丑闻。
谁都知道,在莱茵传承数百年的苏扎里德家族是千年“坐山虎”,而从歌特帝国游历而来的的道格拉斯是万里“过江龙”,在两大家族阵营之间摇摆不定的莱茵权贵们是“地头蛇”。
这三者之间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和恩怨。就连莱茵的王室,也仅仅只是充当着“地头蛇”的角色。
道格拉斯为莱茵王国统一南方数十个国家开疆扩土,可以说,现在的莱茵王国,差不多都是道格拉斯打下来,然后送给阿斯兰王室的。老国王死前替阿斯兰娶了安娜立为王妃,甚至要求阿斯兰对道格拉斯执父礼。
当然,相对于道格拉斯的权势,苏扎里德家族也有傲人之处,比如,历代财政大臣都是苏扎里德家族的,甚至财政大臣的位置都不是王室的,而是苏扎里德家族当代家主兼任。
现在与罗兰的战事正紧锣密鼓得准备着,道格拉斯刚刚去了北疆主持战事,霍恩没有见到他。
听雪莱讲,他这个外公是修炼到呼吸血髓的圣骑士,生命力量生生不息,衰老很缓慢,雪莱自有印象起,几乎感觉不出他的衰老,当然,没变的还有脾气,永远是一身黑衣,永远秉持着“将军骑马上阵,除死不坐车”的传统,永远的不可亲近……
提起往事,舅舅威尔希在道格拉斯面前一向是大声说话都不敢,背地里置气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倒是舅妈伊米迦无所顾忌,和雪莱娘儿俩说道格拉斯太没人情味,当初让霍恩流浪到海外不管不顾。
二舅李奥亚特一家坐镇北疆,并不在莱茵王城,而雪莱的三个哥哥,也被李奥亚特拉到了军队里,他的意思大概是害怕一向以勇武和善战出名的道格拉斯家族,再出几个让人耻笑的诗人画家和竖琴师……
至于屡战屡败的威尔希伯爵,在家族人的眼中只怕已经是废人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再指望他上战场出丑了。所以威尔希留在了莱茵王城。
晚上休息之时,霍恩正在思量着什么时候去拜母亲的灵龛,母亲的灵龛在宫内,而他又不太想见阿斯兰。雪莱和舅妈伊米迦过来找他聊天,雪莱极其不情愿让母亲跟着,偷偷得拿手扯母亲的衣服,示意她话说完就走。
“好了,好了,”伊米迦拿开女儿的手,对霍恩道:“别的话就不多说了,总之,你不要恨你的外公,他是大人物,也就有他的大难处。”说完拍了雪莱的脑袋一下,悄声责备道:“女孩儿家家的就是不中留。你别老缠着他,要学着吊胃口……”
雪莱本来是偷偷摸摸的做小动作,现在被母亲毫无芥蒂得揭穿,显得有些尴尬,红着脸蛋看向旁边,不敢看霍恩。霍恩心里面想着舅妈的话,当年自己与雪莱的婚事,还是母亲和舅妈私下提的,只是当时两人都很小,也就没有正式提起,后来发生了变故,一切都不了了之了。
母亲安娜与舅妈伊米迦在很早以前就是要好的朋友,舅舅威尔希能成功得将舅妈拐带出来,其中母亲出力最多。所以舅妈虽然是苏扎里德家族的人,但是对自己却不坏,只是时间太久了,让霍恩感觉到很陌生。
雪莱对她母亲那句“女孩儿家家的就是不中留”很不满,在她的印象中,母亲是最没资格说这样的话的,当年的她,可比自己要放肆和嚣张得多……
“你是不是想见爷爷?他虽然不在,我带你去他的书房吧。”雪莱并没有按照她母亲说的要吊霍恩的胃口。
霍恩稍微想了想,便道:“好啊。”
走进道格拉斯的书房,霍恩立时被一种叫做简洁的东西吸引住了。
一张很古朴的大床,一张特大的书桌,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没有任何点缀,找不到一件多余的东西。极简洁的陈设让人感到沉重、压抑,以及沉静。胸有山河的人,往往对简洁有着特殊的心理需求。
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需要点缀和填充。
书房上,一张陈旧的画像显得格外惹眼,画像已经泛黄,樟木夹着的边已经有些泌色,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是母亲安娜出嫁前的少女画像,无论是神情还是模样,都依稀和雪莱有几分相象。
这是道格拉斯书房里唯一可以算作点缀的东西。
霍恩心里面一阵嘲弄,她是你的女儿,为何当初不肯替她说是哪怕一句话!
“走吧,表姐。”霍恩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但是眼睛却盯在母亲的画像上,久久不愿意离开。
雪莱问道:“你心里是不是恨爷爷?”
霍恩对道格拉斯没有一丁点好感,但是直言恨字未免无情,索性不作回答,径直往外走。
舅舅威尔希在外面拦住了霍恩,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他拍了拍霍恩的肩膀,道:“会弹竖琴吗?”
竖琴是大陆吟游诗人们的最爱,同时也是主流的管弦乐器,大陆浪漫派、印象派、现实派歌舞曲都会选择竖琴,许多名扬大陆的舞曲都是竖琴弹奏出来的。同时,竖琴师是大陆最受女孩子青睐的人。用白兰度大叔的话说,坚琴泡妞比法杖管用。
霍恩收拾心情,道:“会一点,不过都是北方(罗兰)的曲子。”
威尔希呵呵笑道:“音乐没有国界,走吧,去露台弹一会儿,心情就会好起来。”
雪莱从外面探个了脑袋,道:“爸爸,我也要去。”
威尔希哈哈笑道:“你也要去?那好吧,我还是回去得了,免得一会儿被你埋怨。你们玩够了我再来找他。”
雪莱脸红红的,笑嘻嘻得搂着威尔希的手臂,道:“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说完拉着霍恩的手道:“我们走吧,站在露台上可以看到整条汉斯大街。”
威尔希笑着对霍恩道:“你们俩去玩吧,你想拜安娜的灵龛,我来替你安排。”
见霍恩一脸阴郁的样子,道:“把心放开些。这世上的事情就跟多罗巫的眼睛一样,左眼看是黑的,右眼看是白的,至于事情本来如何,还不是取决于你是用左眼看世界,还是用右眼看世界……”
多罗巫是大海女神神话中,一次只能睁一只眼睛的比蒙怪兽,当这只怪兽睁开左眼,它看到的世界是黑暗的,它会发狂得去做一切恶事,当它睁开右眼,看到的世界是光明的,它会去做一切好事。最后被大海女神的狮子抓瞎了左眼,它还想继续做善事,但是人们只记住了它的恶,却忘了它的善,不得已,它只能离开大陆,潜行到了大海深处。
“哎呀爸爸你又说这些,”雪莱显然是经常被威尔希灌输这些东西,显得很没有耐心,她故意拖着长长的鼻音,道:“—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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