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回到学士府后向傅征复命,说明了昊承强硬的态度。傅征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我的外孙女关他什么事,凭什么要被他带走?简直莫名其妙。以前不要书兰,悔婚另娶,现在却来跟我抢她的遗孤,这算什么?我看他就是存心要跟我作对!”
“好了好了,”毓福晋过来劝他,“你也别气了。昊承当年跟书兰感情这么好,可能……”
“好什么,”毓福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征吼了回去:“他要真对书兰有感情,当初就不会悔婚悔得那么干脆利落,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那个家伙总是表现得一副重情重义的样子,谁知道肚子里都在打些什么主意。亏我还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听他叫我一声伯父,却被他翻脸无情。你看他现在那副嚣张自恃的态度,居然还理直气壮地来教训我,这口气实在叫人不能忍!”说罢,又转向阿泰,重重地吩咐:“明天你带些人去王府,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那孩子给我带回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公然与我开战!”
阿泰神色一凛,点头领命。毓福晋则一脸的担忧。
那天晚上,昊承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好不容易才睡着的若源。一听到她在梦中喃喃地呼唤着“爹、娘”,他的心就会痛到无以复加。他一直把自己当做是这场悲剧的源头,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深深的歉疚。所以,他发誓要用生命去爱护她,弥补她,抚平她心里的伤痛,不让她以后的人生再遭到风霜,也不要让她感到孤独和失意。
昊承知道傅征对若源的事不会就这样罢手,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采取行动。第二天一早,阿泰就带着学士府的人手来上门要人了。
“王爷,请恕奴才打扰。奴才奉大人之命,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若源小姐带回去。她是大人的亲外孙,但和王爷非亲非故。王爷没有理由不让她回到真正的亲人身边。”王府大厅里,阿泰上来就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明。
“我不准,我留定了那个孩子,”昊承也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目光扫视了那些人:“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打算用抢的吗?”
“如果王爷执意如此,奴才只能遵照大人的吩咐去做。”
昊承只是从容地在椅子上坐下:“如果你们要在我家里动手,吃亏的绝对是你们。”
阿泰只知有命在身,毫不退却:“大人说了,就算您是王爷也没有权利插手傅家的家事。既然王爷不讲理在先,那么也不需要对王爷有礼。”
“是吗,”昊承冷冷看他,“首先,这不是傅家的家事,而是苏家的家事。我管定了,你预备怎样无礼呢?”
阿泰就对他带来的人马下令:“我们进去找人。”
“谁敢在我府里搜人!”
昊承话一出,图敏便即刻挡在阿泰前面。阿泰见到图敏又一副铜墙铁壁似的站在那里,心里是格外不痛快。一急之下,便动起了手。
阿泰也有拳脚功夫的,然而毕竟不是图敏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图敏摔在地上。
“还有哪个要来?”图敏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学士府来的那些人,把他们逼退了一步。
“欺人太甚!”阿泰捂着胸口站起来,低声叫嚷。
昊承走到阿泰面前,淡淡地开口:“回去吧。不用我把其他人叫出来,图敏一个人就足够对付你们。”
学士府内,见到又一次失败而回还挂了彩的阿泰,傅征阴沉着脸把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吓了毓福晋好大一跳。
“很好!看样子,我需要亲自‘造访’一趟郡王府,去‘请’我那个外孙女了。”
毓福晋胆颤心惊地试图一劝:“老爷,既然昊承这么坚决,想必他是真的有心照顾若源。如果若源也愿意待在他那里,那我们……”
“你看不出来吗,”傅征低喝,“这已经不是你外孙由谁带的问题了。”
当傅征来到郡王府的时候,昊承带着图敏正好出去了。他怎么会料到学士府的人刚走一批马上又会来第二批。他去了苏家替若源整理一些衣物。那个家,不见了他熟悉的那一家三口的影子,几个下人也都散了,只剩下满院秋风落叶,让他不忍多停留片刻,整完东西后就匆匆离开。谁知,一回到府里就听奶娘慌慌张张地向他报告说,傅征亲自过来把若源强行接走了。
昊承的心顿时一沉,陷入了深深的烦恼和忧虑中。“强行”两个字,说明了若源是多么的不愿与抗拒。这个时候的她,怎么还能经受任何粗鲁冷漠的对待呢?昊承的心揪了起来,焦躁地在大厅里不断地徘徊,终于决定要“回访”学士府。
在学士府里,昊承一见到傅征就冲上去问:“若源呢?她在哪里?”
“她当然待在她应该待的地方,”傅征好像料到了昊承会来,坐在厅上好整以暇地“恭候”着,冷笑地瞥了他一眼:“我想知道,王爷这么关心我的外孙女,是为何故?”
“我接受了她母亲临终前的托付,我对她有责任!”昊承郑重地说。
“责任?”傅征笑了起来:“可笑的字眼。你是她的什么人,对她有什么责任?是父亲吗?难道她是你跟书兰生的?”
“傅大人,”昊承震怒地喊了起来,听到这种话实在不能保持冷静:“你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但是,哪有一个父亲会这样诋毁自己女儿的名节!”
“她在八年前就已经不要自己名节,我还能替她在乎吗?”傅征站起了身。
“我不想跟你争论八年前的是是非非,只想求你放过若源。她还是个孩子,失去了双亲,已经很可怜了,请你不要再折磨她。”昊承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向他恳求。
傅征一甩袖子,瞪着昊承:“你凭什么说我会‘折磨’她?我是她的姥爷。你是什么?一个跟她非亲非故的外人,谁更可能‘折磨’她?”说着,又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他:“你这么想要领养她,这么热心地要挑一个无须有的责任,到底是为什么目的?有一句话叫作‘无事献殷勤’,后半句你不会不知道吧。”
“真是小人之心……”图敏忍不住忿忿低语。
昊承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傅征生气,不能跟他硬来,除了求他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他地望着傅征,平静而诚恳地说:“大人,我跟若源,就算非亲,但也不是非故。她是我两个已故挚友的女儿,我是她的世叔。我对书兰有过承诺,以后都会照顾她的生活。所以,我请求你相信我,把她交给我照顾,我会待她如亲生女儿,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一个连长辈都不懂得尊重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他?”傅征冷笑:“世叔?这算什么关系,什么‘故’?你阿玛也是我的挚友,那我算你的世伯吧。但我们之间有情谊可言吗?我怎么知道,你对我这外孙女会不会像对我一样翻脸无情呢?”
昊承无奈极了。说来说去傅征还是因为当年的悔婚在气他,如果可以让他解了这口气,他是不是可以让他的专制有一次通融呢?
经过一番短暂的心理挣扎,昊承跪在傅征的面前为他不曾做错的“过错”道歉:“大人,当年的事,是我不好,我向您道歉。悔婚的事有很多无可奈何,但是我并没有翻脸无情。我一直把你当做世伯,只是您不肯原谅我……”
昊承的下跪让傅征和图敏都是一惊。
傅征怔了怔,然后扬着头“哼”了一声:“是吗,把我当做世伯?在你毫不犹豫地娶了洛德成女儿的时候,他才是你的世伯吧;在你指着鼻子教训我的时候,你才是我的世伯吧。”
昊承脸色一僵。
图敏则忍无可忍。看到自己的主子已经这样低三下四,却还要被冷嘲热讽,心中对傅征的那股恼火就让他无法沉默了。
“王爷,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道歉?你只不过不想成为他家长专制的帮凶,成全一份真挚坚定的爱情。如果你现在却在他面前承认那份成全是个错误,那么你的道歉下跪除了带给他得意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门外传来毓福晋叫着“若源”的声音。他们朝门口望去,只见若源突然冲进了大厅里来,毓福晋追着她也进来了。
若源看到昊承跪在那里,眼里就充泪了。她知道他一定会来,他没有让她等太久。可是为什么,他来带她走,她想跟他走,却还会让他付出屈节的代价。她明白,那个姥爷是所有矛盾的源头。
“承叔,你起来嘛。”若源走到昊承身边,把他扶起,然后将他的手臂一挽:“我们走吧。”她连看都没有看傅征一眼。
昊承怔了怔,低头看住她。两人相视一笑,微笑中带着一种沟通彼此的默契。然后,他们转身离开。
“站住!”傅征怒喝,一把将若源拉了回去:“你要跟他走吗?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若源毫不畏惧地瞪着他:“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八年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姥爷,你干吗又突然冒出来?你有什么权利控制我的人生,限制我的自由?”
“你……你敢这样顶撞我!”傅征气得发抖。他这一生,最恨别人顶撞他,现在却被一个小丫头这般顶撞。一时间,他对她的什么同情什么怜惜全都飞了。“你看我有没有权利!”他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捏得她生疼。
“放开我……”若源痛苦得挣扎起来。
昊承一急,便要去扣傅征的手腕。傅征就一松手,推开了若源。
若源跌坐在地,因为疼痛而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昊承即刻抱着她起来,对傅征激动地吼道:“这就是你对的亲外孙的照顾方式吗?我绝对不能忍受你这样粗暴地对待她!”
“哈,你不能忍受,”傅征大笑:“你预备怎么办?让你手下那小子拆了我的府邸吗?”
图敏握着拳头向前一步,表示他没有什么不敢的。
昊承将他一拦,息事宁人却又态度坚决地说:“我不能怎么样,只能带她走,必须带她走,一定带她走!若源说的对,你确实没有权利管她。她姓苏,不姓傅。你是外祖父,我是外人,都带了个‘外’字,你跟她的‘亲’远不比我与她的‘故’!”
“是吗?”傅征对他的话不屑地一笑,“不管她姓什么,都有我傅家一半的血缘吧。什么亲,什么故,可以相提并论吗?依王爷的话说,你额娘那家的人,都跟你没有什么关系,是些外人,对吗?”
“不,我没有这么说。对我而言都是亲人,没有远近内外之分,但是……”
傅征一摆手,阻止他但是下去,说着朝门口大喊:“:“阿泰,阿钟,克山,乌里!”
四个护卫颇有气势地冲了进来。
毓福晋顿时面容失色:“老爷,这是要干什么,要在这里打架吗?”
“阿泰,你把这丫头带回房间去。我倒要看看我有没有权利管教她!”傅征怒气冲冲地吩咐道。
阿泰便去拉扯若源的手臂。昊承被逼无奈,只有和他动了手。四个护卫就一起上了。图敏也立即加入了战斗。
昊承和图敏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身手一流,四个护卫很快败下风来。傅征见势,就亲自对昊承出了手。
傅征年轻时,曾在宫里当做皇帝的御前侍卫,功夫当然也不弱。一时间,一屋子的人打得不可开交,桌椅茶盏乱飞。毓福晋拉着若源躲到门外,急得直跺脚。
若源看着这幅场面,知道事情是因她而起,生怕昊承和图敏会在傅家吃亏受伤,突然踏进屋里,大喊一声:“不要打了,我留下!”
昊承顿时停住了。这一停,被傅征一拳打到了脸上。然后,傅征也停住了,其他人都停住了。
昊承走向若源,惊讶地看着她:“你说什么,若源,你要留下吗?”
若源点点头,又狡黠地招了招手让他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我会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