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征接到宫里公公的传旨,立刻带着若源进宫见驾了。两人走进御书房的时候,意料中的看到昊承在那里。
昊承见到若源进来,就紧张地盯着她细看,生怕看到一个被“管教”后受伤委屈的孩子。还好,她看上去并没有受伤的痕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两人目光一接,她对他露出一个坚强无畏的微笑。
行礼后,傅征向皇上开口道:“皇上突然宣臣进宫,不知是……”
“宣的是你,还有她,”皇上看向若源,“所以傅大人不会不知道所为何事吧。”
“臣……”傅征瞥了昊承一眼:“臣知道。”他没想到昊承会把这事闹到皇上面前来,看来是真要跟他扛到底了。那么,他也不打算输。就算是皇帝,也难断家务事吧。
皇上看到若源第一次进宫见驾却神态从容,不慌不忙地下跪行礼,自有一股大方之气,长得也是眉目清秀,不禁对这个小女孩颇有好感。又见她因为失去双亲的打击而面容暗淡、眼睛红肿,心中又有几分同情。这么小就成孤儿了啊。父亲沙场捐躯,母亲殉情相随,也是一对可敬的夫妻。那么,这个遗孤应该好好善待才是。皇上的恻隐之情一时大起,对傅征道:“傅大人,朕已经听昊承把事情大致说了。这女孩的父亲是昊承的手足兄弟、生死之交,现在他想领养这个孩子,你真的不能成全他对亡友的那片心吗?”
傅征一抱拳:“回皇上,这孩子是老臣的外孙女。她的父母不在了,祖父母也不在了,那臣这个外祖父就是她最近的亲人,理当由臣来照顾她。臣痛心我那女儿如此早逝,对这孩子充满怜惜,实在不忍把她交给一个不能信任的外人来抚养。”说着,又转向昊承:“淳郡王何以为了这点私事惊动皇上,难道不知皇上国事繁忙吗?”
“好了,”皇上摇了摇头:“既然都已经惊动了,就不要再说这些。傅大人好像对昊承有不满,所以不能信任他是吗?”
“是,”傅征毫不委婉地承认:“尊老爱幼是一种美德。但是一个不懂尊老的人,臣当然也不能相信他会爱幼。”
昊承忍不住开口:“傅大人,你……”
皇上一摆手,阻止了他,继续对傅征道:“如果朕相信他,你也不能相信吗?”
“皇上,这……”傅征为难了。
这时,若源抬起头来大声道:“皇上,我相信他!请你……”
“闭嘴,”傅征立即低喝,“谁准你开口了。在皇上面前说话不准用什么‘你你我我’,没有规矩!”
“不,让她说,”皇上急忙道:“她的父亲是位沙场英雄,她是英烈之后,朕应该尊重她的意愿。”说着,又走到若源的面前,用柔和的语气问:“你叫苏若源是吗?”
若源点点头。
“那你告诉朕,你想跟着谁过?”
“皇上,我……”若源刚一出口,意识到不能用“我”,但又不知道怎么自称,一时僵在那里紧张起来。
“怎么,你很难决定,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皇上疑惑地看着她。
若源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昊承和傅征都着急起来。皇上问话,她怎么可以沉默?昊承怕她是在皇上面前太过紧张不敢说话,上前一步正要替她说,这时若源开口了。她指着昊承,说了一个字:“他。”
皇上“哦”了一声:“你是选择了昊承是吗?”
若源点点头。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跟皇上说话,不能用‘你’,也不能用‘我’,总可以用‘他’吧?”若源只是望着皇上,眨着一双无奈的眸子问。
皇上顿时被她的率真惹笑了。
昊承顿时心里好欣慰:“皇上,您说尊重她的意思。”
皇上点点头,望向傅征:“傅征,你看,这孩子自己做了决定,你就别为难她了吧。”
但傅征仍是面露难色:“皇上,若是让朝中同僚知道我傅征让一个已成孤儿的外孙养在别人家,一定都会认为我绝情冷血,连亲外孙都不肯收养。”
“你在担心这个吗,”皇上笑了笑:“如果昊承是她的义父,那就不是别人了吧。”
傅征一惊,若源一怔,昊承一笑。
皇上继续说:“那个苏允生前是个副参领,四品官阶,所以苏若源是朝廷忠臣的遗孤。朕无法为殉职的苏允加官进爵,实在是一件憾事,所以如果能施恩予他的女儿也算是一种弥补吧。而且,傅征,苏允不是你的女婿吗?那么,沾亲带故的,若源也算是朕的外甥了。”皇上说了这番话,都在为他接下来要宣布的一个决定作铺垫。虽然是一个突然涌上心头的决定,但也是经过了各方面的考虑。
“既然是赐给一个郡王当女儿,朕决定封苏若源为固山格格,与淳郡王昊承父女相称,入住淳郡王府,”皇上看向昊承,“这既是给你补上的赏赐,也算朕对那战死的苏允另一种形式上的封赏。昊承,这样你可满意?”
皇上这个决定一出,带给三人的震惊不是一点点。
昊承感激地下跪俯首:“臣谢皇上隆恩!”
傅征把这个封赏全部看作是皇上对昊承的恩宠和偏袒,心里好不舒服,闷闷地开口:“皇上,苏若源的父亲是个汉人,您要封了一个汉女做格格吗?”
“哈哈,”皇上大笑起来:“朕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昊承随即和道:“皇上当年曾经收了一个民间汉人女子为义女,封为宫里的明珠格格。这件事早就在民间被百姓传为街知巷闻的美谈,而皇上的仁君形象也更是深入了百姓心中。”
皇上点头微笑着,被昊承的这几句话说得很高兴,回忆起那件往事是满心的柔软:“只要朕喜欢,可以封全天下去双亲的姑娘为格格。若源的单纯直率很是让朕想起当年的明珠格格。就像朕和明珠格格那样,昊承和若源也可以成为一对很好的父女。”
昊承明白了,原来那个封号里还有皇上的怀旧移情作用。他急忙拉着若源一起下跪谢恩。
事已至此,天子圣谕已下,傅征无话可说。
而此刻的若源,失去双亲的沉痛还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哪里有心情去欣喜一个从天而降的封号。甚至这个象征着尊贵的封号让她内心泛起更深的伤感。她知道这份荣耀可能是她的父亲在战场用鲜血换来的。一想到这个,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在这短短十天里,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温馨快乐的童年在一瞬间成了过往,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永远不复存在。这种变故带给她的伤痛不是一个封号可以抚平的,但或许,那双手的温暖可以。
若源就这样神思恍惚地被昊承牵着手带出皇宫,领回了郡王府。路上,她抬头看了看这个已经由叔叔的身份转变为“父亲”的男子。他曾是她父亲的莫逆之交,是她母亲的青梅竹马,现在也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依靠和最亲近的人。从贴合的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让她不再去恐惧那没有父母的、茫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