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嗵、嗵”两声,再听得“哐当”一声,那柄斩断夫妻之恩的长剑寒光一闪,掉在地上,李挽澜的父亲摊倒在地上,两边的侍从赶忙将他架起。
李侍菁见剑上无血,男子身上亦无伤痕,略觉尴尬,随即轻蔑地说道:“惺惺作态!”
她重又向李挽澜逼迫道:“澜儿,你可别学你父亲这个不成器的模样。他这一生一事无成,就连自杀也都是如此不堪!”
人群中泛起阵阵骚乱,众人皆惊叹这男子的决绝和刚烈以及李侍菁的冷酷薄情。
端午见人心不稳,忙趁机在队伍中捣乱,捏着嗓子说道:“哎呀,原来李大人如此狠心,不仅逼迫亲子,连服侍自己多年又生育了孩子的侧夫都不放过,真是令我们这些老家仆寒心啊!”
两边队伍中不少人为李家门生故吏,见李侍菁对自己枕边人尚且如此狠心,都思量她对待外人只怕会更加刻薄寡恩。又听了端午此番挑唆言语,于是议论纷起,人心愈加浮动。
李侍菁却不理会这些,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把落在地上的长剑,冷笑一声,扬起头说道:“上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为甚么要藏头缩脑、鬼鬼祟祟地暗中做手脚?”
微风吹过,树枝轻轻摇摆,彼此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响声;除此之外,却无人应答。
李侍菁见来人不语,而今情势自己在明,敌人在暗,便更加存了小心,将通身嚣张收敛几分,又高声说道:“今天是我长子李挽澜的大日子,我来为他送行。我们母子一场,十七年的养育之情并非虚假……今日一别恐怕再难见面,还望这位朋友看在犬子份上行个方便。”
她的话戳中李挽澜心事。
原来母亲对自己仍然是疼爱珍惜,知道今日一别,母子就此分离,可若她真的有顾惜之情,为何还要在这种日子为难自己?就为自己包庇了她不容之人?
李挽澜不明白,即令他昔年如何乖顺,到如今也抵不上一朝叛逆给母亲带来的振触和影响来得大。
风停了,树叶的沙沙声也停下来,像是听懂了李侍菁的请求。
整个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李侍菁又向李挽澜问道:“澜儿,为娘再说一遍。只要交出独孤琦,我马上就放你去龙圣国做你的驸马,从此尊贵荣华,你一生享之不尽;你若是不肯,可就别怪为娘无情了!”
“母亲!你是知道的,荣华富贵并非孩儿所求!我此去和亲,也只是出于无奈。您若真是顾念我们之间的母子情分,就不要再为难孩儿、为难父亲,孩儿求求您了!”
李挽澜说着,翻身下马,不顾地上的泥土玷污锦衣华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肖子!”李侍菁怒气冲冲,毫不怜悯地向左右说道,“来人,给我把这不成器的东西押过来!”
然而她的手下未及接近李挽澜,便只听得“嗖嗖”两声,紧接着二人齐声惨叫,倒地哀嚎,无法起身。
李侍菁先是有些吃惊,继而瞟了树冠一眼,语带挑衅地责备:“没用的东西,再上!”
又有两名手下应声而出,然而她们的下场和上两名一样。
紧接着,没等李侍菁发作,便似下雨一般,密密麻麻的小石子向李侍菁手下飞去,那些卒子仓皇躲闪,狼狈不堪,李侍菁身边顿时乱作一团。和亲的队伍中也有不少人被飞来的石子打中,众人四散逃窜,登时大乱。
端午和孟熙一对眼色,便趁乱冲过去救了春夏秋冬四婢,独孤琦拉着端午的母亲冲过去扶起李挽澜,三人闪到边上,与端午孟熙等人会合之后,九人合力逃跑。
就在这时,听得“啊”地一声,映春双腿一软,扑到了孟熙背上。孟熙赶忙反身扶住她,只觉得手上湿湿粘粘的一片,翻过手来却见一片刺目的的腥红色,不由脸色大变,惊呼映春的名字。
独孤琦赶来,见到映春后背上殷着的刺目红色悄无声息、渐渐扩散开来。
“映春!”独孤琦唤道。
映春没有看到独孤琦。她拼命集中自己正在飞速消散的生命力,牢牢望住揽着自己的孟熙。
“你……没事吧?”映春奋力想要抬起自己的右手,去触碰孟熙近在咫尺的面庞。
“没有,没事……”孟熙很焦急,问道,“映春,你再忍忍,我们去找大夫。”
“来……来不及了,”映春虚弱地说道,“就……就这样在你……身边,很好。告诉小姐,我不能再……伺候她了。”
独孤琦眼中含泪,赶忙说道:“我在这儿,映春。你别说这种话,等会儿我们请大夫来便好了。”
映春微微摇头,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攥住孟熙的衣襟,阖上了眼睛。孟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着了,只呆呆地抱住映春,僵在那里。
“快走!”眼看李侍菁的人就要追上来,端午奔上去将孟熙拖回来,悦夏、朗秋、忍冬忙扶起映春,跟着独孤琦等人只是狂奔。他们身后李侍菁的手下忙于应付下雨般的石子,早就乱作一团,毫无阵脚可言,更别提上前追击。李侍菁见苦心布置功亏一篑,除去愤恨唾骂却也再无招数。
众人逃了许久,感觉身后已无追兵威胁,这才在郊外的一处荒僻树林停下稍息。独孤琦见映春已经气息全无,知她已死,心中十分难过,众人帮忙掩埋了映春,却害怕被人发现,不敢留下墓志与痕迹。悦夏割下孟熙的一绺头发,又从他衣服上割下一块布将头发包好,与映春一同埋下,只是埋得稍浅些,又在旁边的大树上胡乱刻画些什么,这才作罢。
端午觉得如此掩埋仍有被敌人发现的危险,但如今他若表示反对只怕会被认为是冷血无情,所以也不敢开口反对,待悦夏做好之后,才问道:“大家有什么打算?”
独孤琦神伤心痛,颇心灰意赖,答道:“我只知道跑出来,以后怎么打算却想不出来。”
李挽澜看看独孤琦,说道:“我既然跟着你们跑了,便再也不能回家了。从此以后你们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
端午看看李挽澜,歉意地说道:“我未曾想到会拖累你至此,真对不住。”
李挽澜摇头:“有什么对不住,或许这么跟你们跑了,正是我心底希望的……普天之大,除了李府我还有何处可以容身?从此以后只能随你们浪迹天涯,还希望你们不要嫌我拖累才是。”
他话音甫落,却听天上有人说道:“天下之大,你倒未必无处容身!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岂能如此消极悲观?况且李家势力极大,凭你们几个老弱病残还想浪迹天涯,简直是痴人说梦!”
众人听这苍劲男声大为陌生,纷纷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