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周明苑忧伤地说,“我娘专心仕途,她总是很忙,没有什么时间陪我和爹。爹的手很巧,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做很多东西。”
周明苑打开一个柜子,阿绮走过去,只见里面摆满了各种手工艺品,有木头雕成的各种人像、动物,还有细木条扎成的房子,每一个都精巧别致,美仑美奂。还有些精美的绣片,独孤琦已经知道刺绣在朝凰也是男子的体面活计之一,对此不再奇怪。
“闺中少夫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妻主觅封侯。”独孤琦将王昌龄的《闺怨》改为女尊版本,轻轻吟诵出来。
周明苑轻声叹息。
独孤琦的心为之所动:不论社会制度是男尊还是女尊,对爱人殷切期盼、苦心等待、痴心守候的那份情意竟是亘古不变的。
“我出生之后,爹就一边照顾我一边做这些东西。我跟着他久了,自然也就会做了,”周明苑的指尖从那些东西上划过,令独孤琦觉得他的父亲一定也曾经用这样寂寞的姿势独自侍弄着这些作品,“我记得那时候我们父子俩一起做,做了很多很多……虽然那时候爹也没有娘的陪伴,但是有我陪着他还是很开心,娘也说我出世之后爹的心情好了很多。只可惜爹一向病弱的身体没能好起来,我五岁的时候,他走了,留给我的只有困扰他终生的无尽寂寞。不久,娘把我送来荣亲凰府,之后便直奔前程,我感觉世上好像只剩下我自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做啊做……”
独孤琦听他如此说,不禁为朝凰男人的这份孤独寂寞而动容。
“明苑,你说的不对,”独孤琦走到他身边,温柔地说道,“有我在,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在这里做呢?我这个人虽然笨手笨脚,不过帮你拿拿工具、打打下手应该还能胜任,你说呢?”
“你?”周明苑十分惊讶,欢喜得不敢相信。
独孤琦微笑着点点头。
“你……当真愿意?”周明苑不敢置信。
“当然啦,身为你未来的妻主,我有责任照顾你嘛!既然你这么害怕寂寞,那以后等我们成了亲,不管到哪里我都带着你,不让你一个人待着,好不好?”周明苑内心的脆弱激发了独孤琦的保护欲,她拉住他的双手,温情地摇晃。
周明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梦寐以求的情景竟然真的会发生,他高贵而忙碌的未婚妻主竟然愿意抽出她宝贵的时间陪他做这些无用的东西!
“阿琦,你是说真的?不是一时高兴哄哄我么?”周明苑问道。
他的眼睛在独孤琦脸上小心仔细地甄别着她每一个表情,生怕眼前所见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当然不是!”独孤琦认真地说,“来,你现在就教教我,这个灯是怎么做的呢?”
他们两个人研究起那些工艺品的做法来,房中不时传出愉快的笑声。
房门之外,端午本欲叫他们吃饭,听到里面传出阵阵欢声笑语,他本应叩击在门上的手久久地悬在半空中,还是没有落下去。
在那样的欢声笑语面前,他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是夜,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出现了,他慢慢地走进了汪傅颐所在的院子,东张西望,见四下无人,便走到汪傅颐门前轻轻叩响暗号。
很快,门便打开了。
来人进屋之后,汪傅颐迅速将屋门关上。来人冷冰冰地问:“叫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我私下派人去查问过独孤莹在龙圣国做生意时的情况,据说她每日忙于商号事务,并没有与什么男人有过于亲密的接触。”汪傅颐回答。
“哦?这么私密的事情你确定自己查得足够详细吗?”来人似乎不太相信汪傅颐的能力,“在龙圣国那种男尊女卑的地方,独孤琦身为女子,就算再怎么富有也不容易享受她在朝凰国这般众星拱月的待遇。不过以她的条件,就算想要个相好的也并不困难啊。”
“这……”汪傅颐犯了难,如此隐秘的事情,他的确很难查得准确,万一动静太大让独孤莹发觉就不好了。
来人说道:“按照你之前的说法,独孤莹从那里回来之后并没有与你有超过半年的分离时间,也就是说,她没有时间在你眼皮子底下怀孕产女,那么独孤琦的身世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她在外面生好的孩子,另外一种可能嘛,那就是独孤琦乃是独孤莹抱来的孩子。”
“这后一种可能性很小,荣亲凰独孤家族一向都很重视继承人的血统,她没道理把家产交给一个陌生人。”汪傅颐说道。
“这就要怪你了,你没有本事让妻主怀孕,她又求女心切,只能不惜任何方法讨得女儿!”来人毫不客气。
“你——”来人的话令汪傅颐十分生气,但他权衡利害,忍住没有发作,“您这个结论下得太过武断。独孤莹并非只对我如此,她对自己的正夫又何尝不是如此!”
“哼,独孤莹不喜欢咸昌票号的二少爷有什么奇怪的,那个祁连墨容貌平平,据说性格也不讨喜,除了父亲是咸昌票号大东家正夫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要不是独孤莹当初只是找填房夫君,就凭他的条件确实配不上独孤莹。”来人说道。
(填房:原配正室离世后再纳入的正室是为填房)
汪傅颐对来人提起祁连墨来不大高兴:“先别提当年的事了,总之,关于那个孩子的身世,我能够做的都已经做了,只查到了这些。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拥有十足的诚意,并且已经用尽全力履行我们的协议。”
对方哼了一声,说:“你放心,若是事成,少不了你那份。”
“那你打算怎么办?”汪傅颐问。
“原来我认为只要这个孩子活着,就会是一个麻烦,我们可以找各种理由去证明她没有继承权,独孤莹也可以找到理由让她拥有继承权。别忘了你的妻主是朝凰第一商人,她可不好对付。”
“你的意思是,要我再——”他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不不不,”来人连连摆手,“恰恰相反,现在我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汪傅颐问。
“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将她收为己用。既然不能来硬的,就来软的。”来人说道。
“来软的?”汪傅颐有些迷惑。
“慢慢想,”来人笑道,“以你当年青楼头牌小倌人的经历,对付女人难道还用我教么?”
见汪傅颐脸上写满不愿,来人又说:“别想歪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其实有些事情你大可不必亲自出马。”
说完,来人拍拍汪傅颐的肩膀,便很快走掉了。
汪傅颐呆呆地站在屋子里。
独孤莹尚未解除对他的禁足令,以他现在的处境,不论做什么都是困兽之斗。
在这种时候,拉拢独孤琦会是一个好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