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挽澜给独孤琦出了一道难题。
她从没想到,原来他和明苑,在这场感情中从来不在同一个起点上。明苑虽然卑微,却可以日日殷勤侍奉、相伴她左右;挽澜则只能与她隔着家族恩怨的巨大鸿沟,独自陷入漫漫思念。
独孤琦看着李挽澜有着优美弧度的睫毛低垂下来,在下眼皮上留下一层浅淡的阴影,想象着他就是这样忧郁地度过思念她的每一刻,心软下来。
面对善良俊秀、外柔内刚的他,独孤琦无法抗拒他,但更不想骗他。
“我……挽澜,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么美好的人应该过得开心、幸福,每当我看到你受委屈,我都十分难过。挽澜,我无法看着你吃苦而袖手旁观……”
独孤琦觉得自己语无伦次,她非常紧张,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
李挽澜面上袭裹着失落寂寥,他问道:“就……这些?”
“我……”独孤琦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唉,”他轻轻叹息道,“可是阿琦,不论如何,我却是喜欢你了。”
他说着,握住了独孤琦的手。他的手纤细修长,白皙冰凉,令独孤琦的心为之一颤,她的手却没有躲开,任由他拿捏着。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李挽澜轻轻抚弄着独孤琦的手,低着头,脸颊早已通红,他正在做的这件事情对于朝凰男子来说可算是大大地放纵,可他却决定不顾礼教,任性一次,“也许是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也许是从你丢石子把我从大公主那里救出来,总之,我就这样喜欢了你。”
独孤琦听到他如此坦率的表白,心中一动,脸上也晕飞红霞片片。
李挽澜继续说道:“我知道对于朝凰的男子来说,私下喜欢一个女子,是一件既危险又悲哀的事情,特别是在那个人很可能无法成为自己妻主的时候……况且,李家人的婚姻从来都要听从族长安排,无法擅自做主,可是我却……”
“所以当我知道母亲竟然有意用我与你家联姻的时候,那种喜悦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述……我是多么盼望你母亲能够同意这门亲事!但结果……我的愿望就这么落了空。从此以后,这个心愿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了。我跟我自己说,我不能老想着你,母亲日后肯定还会给我安排别的妻主,可是阿琦,我的心它不听我的……”
李挽澜说得很慢,很艰难。这个机会太难得,而他想要对独孤琦说的话,又太多了。
独孤琦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被一个这么好的男子如此热切地爱恋着,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感动,但想到李挽澜的处境,心下又是担忧和愧疚。
她想说些什么:“挽澜,我——”
李挽澜打断了她:“阿琦,你别说,你就听我说罢。我就是这么喜欢你,每当我想起你,我都想知道,你对我这么好,那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呢?一直到听说你要成亲的消息,我心里都还存着这个疑问。可是今天……我竟然有这个机会亲口问问你,亲耳听到你的回答!这已经是苍天对我的眷顾了。阿琦,谢谢你没有骗我,我终究没有看错、没有白喜欢你这个人。”
他抬起眼眸,望着独孤琦,美丽的眼眸中却不似一般失恋的人那般忧伤黯淡,而是自有一股力量。
“阿琦,你在这里不要怕,也不要担心,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相信我。”他说道。
“挽澜,你……”
李挽澜站起身,不舍地轻轻摩挲着独孤琦的手。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碰一碰她的手了。
“阿琦,我要走了,舅父要是发现我出来,一定会大发雷霆的。”他站起身,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不要再留恋她似的。
“挽澜!”独孤琦反捉住了他的手。
李挽澜缓缓转过身子,望着她。
独孤琦从手腕上取下了那淡粉色和淡墨色珍珠串成的手串,交给他,说道:“你说得对,以后我们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独处了。我……今生无缘与你相伴,就让这个手串替我陪着你罢。你日后若是恨我的时候或是寻到了更好的妻主,想嘲笑我的时候,尽管作弄这东西,就当是我,替你出气了。”
李挽澜知道朝凰女子的首饰大多是由夫郎采办保管,摇头道:“不,我不要。”
独孤琦苦笑道:“你可是嫌弃这手串是明苑采办的么?不,这是我自己巧合之下得来的,他没经手,更没沾过。”
她这样说,李挽澜才接过那手串,放入自己的袖袋之中。
“我只盼你真的会像这个手串一般陪伴着我,又怎么会作弄它呢?”李挽澜说道。
这一番表白,他没有哭,可独孤琦却难过不已,想要哭出来又怕勾引他的伤心事,强自忍住。
“那也好。”她含糊说道。
“阿琦,我真的要走了。”李挽澜说着,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转身翻出窗子。
独孤琦认得,他转身前的眼眸中,映着诀别。
当李挽澜和范沅清偷偷摸摸回到翊乾殿时,只见殿中灯火通明,容华君早就坐在椅子上,等在那里。
二人知道偷溜出去的事已经败露,只得躬着身子,灰溜溜地走进去。
“你们你不是上梧篱殿去了?”容华君声色俱厉。
大王子还穿着那身宫男服,耷拉着脑袋,大气不敢出跪在边上。
李挽澜见舅父如此光火,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出声。只有范沅清大着胆子说道:“那个……这个……”
“什么那个、这个的,我只问你们,是不是?”容华君提高声音再次问道。
“是。”李挽澜壮着胆子答道。
“你去那里干什么?还嫌咱们翊乾殿的麻烦不够多嘛?”容华君吼道。
李挽澜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范沅清觉得他十分可怜,赶忙帮腔道:“君上,澜少爷也是心存愧疚,他——”
“闭嘴!他敢如此任性妄为,都是因为有你跟着!待会儿我再跟你算账!”容华君恶狠狠地说。
沅清闭了嘴,不敢张口,脸上全是忧愁之色。
容华君忧愤地训斥道:“挽澜,你要不是我的外甥,我真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跟荣亲凰府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你怎么倒急着跑去沾呢?独孤琦不过是向大公主丢几颗石子,就被关在梧篱殿里。国夫他天天紧盯着我们翊乾殿,横挑鼻子竖挑眼,生怕找不出错处,你还……”
容华君喋喋不休,李挽澜的心越跳越快。
从刚才开始,那个念头就一直盘桓在他脑海里。
不管舅父有多凶他都要说出来。
就算被舅父骂死,也要说……
一定要说!
“舅父,”李挽澜鼓起自己所有的勇气,朗声恳求道,“求求你救救荣亲凰世女,我愿意代大王子与龙圣国公主成亲,只求您在国主面前为荣亲凰世女求个情,说几句好话。”
容华君被他的话惊呆了:“你说……什么?让我去救独孤琦?她给你使了什么妖术,让你对她这么死心塌地?挽澜,咱们现在跟她们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能去救她们!”
“舅父,国主一向听您的话,您只消在她面前说几句好话,荣亲凰世女便有救了!”李挽澜拉住容华君的拖在地上的长袖子,恳求道。
“不成!”容华君断然拒绝,“我绝不可能答应!挽澜,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难道你疯了吗?”
他这么说着,扬起右手一掀,将李挽澜拽住他的双手瞥向一边,李挽澜冷不丁被他这么一甩,两只手都向旁荡开,只觉得什么东西从他右手袖子中飞了出来,“当”地一声落在地上。
容华君和李挽澜看去,见是淡粉色和淡墨色珍珠串成的手串。
李挽澜大惊,赶忙去拾,却被容华君抢了先。
“这……这……”容华君拾起那手串,拿在手中细细打量,一看之下,手和声音都颤抖不止,神色已是不可形容的诸般间杂,悲喜哀怨,无法尽述,他一把揪住李挽澜的衣襟,双唇哆嗦着,问道,“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