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帖木听母亲这么一番话,立即说道:
“凭安拉起誓,妈妈,这万万使不得啊!如果舍此无路可走,那就先把我卖掉吧!因为男子比女人更耐劳。我凭穿素衣的人起誓,母亲若不依从我,我就立即自尽,一死了却自己的生命。”
听儿子这样一说,母亲恐怕儿子寻短见,立即把一块手帕系在哈帖木的脖子上,领着他走去,高声喊道:
“谁买这个孩子?这孩子聪明伶俐,诚实听话,会拾柴挤奶,能做奶油奶酪……”
母亲领着哈帖木围着那些客人转了一圈。那些来客不是本族人,他们不认识哈帖木一家人,只是到此暂时落一落脚,寻求当地人给他们一顿饭吃,究竟遇到的是慷慨施舍还是一毛不拔,可供他们日后谈论异乡所遇情况。这时,有一个客人问:
“大娘,这个孩子你想卖多少钱?”
哈帖木的母亲说:
“客官,你就给一峰骆驼吧!”
那个人立即买下哈帖木,给了他母亲两峰骆驼。母亲告别儿子回返,宰掉一峰骆驼请那些客人们饱餐一顿,另一峰骆驼则留在身边,她望着那峰骆驼,为失去儿子而痛苦不堪。
第二天,那些客人们离去,哈帖木赶着骆驼和他们一起走去,就像奴隶为主人效力那样,跟着那些人到了他们的村庄。哈帖木的主人让他到牧场上去放骆驼,替主人挤驼奶,一天从早忙到晚。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由安拉意志所决定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哈帖木的主人的一位朋友来拜访,朋友名叫拉西姆·本·艾比·哈里赛。朋友一到,主人令家仆上饭。拉西姆吃着饭,偶然抬头望见哈帖木和仆人们一起为主人和来客效力,不声不响。拉西姆认识哈帖木,对其情况了如指掌,见哈帖木站在奴仆行列里,便问主人:
“喂,主公,这个奴仆是从哪里来的?”
拉西姆微笑着,脸上绽露出惊奇的神色。主人说:
“朋友,你有所不知,这个奴仆是我用两峰骆驼买来的。我看他勤快、腼腆、天性稳重,我非常喜欢他。凭阿拉伯人的良心起誓,现在别人就是给我两千峰骆驼,我也不卖。因为他诚恳可信,机灵敏捷,谈吐文雅,我更喜欢他了。”
拉西姆听主人这么一说,不禁笑了起来。他知道那个村庄的人不认识塔伊部族的任何一个人。拉西姆说:
“阿拉伯头人,凭安拉起誓,你买到的不是什么奴仆,而是一个很有地位的人。你是把一颗沧海明珠丢在了地上。假若你知道他是何许人,你不但不会使唤他,你还会听他的使唤,为他效劳,对他加倍敬重。”
主人一听,将手中的发面饼放下,忙问拉西姆:
“尊贵的朋友,阿拉伯贤人,凭安拉起誓,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在此之前你认识他?不然你怎么会这样抬举他呢?”
拉西姆说:
“凭安拉起誓,这个小伙子不是奴仆,而是阿拉伯人的一位头领,一位有地位、受人敬重的人,一位众望所归、万人赞扬的贤人。他就是哈帖木,他和他的母亲慷慨大方,济贫扶困,乐善好施,阿拉伯大地内外无人能比。他之所以把自己卖掉,定有不平常的原因,定是奇中之奇,说来话长。”
原来哈帖木的主人也是一位慷慨好施之人,在当地颇为知名。他知道哈帖木成了他的奴仆,一时神魂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他说:
“啊,好丢丑哟!”
主人立即站起来,走到哈帖木的跟前,将之抱住,连连亲吻他的前额,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对之敬重备至,将哈帖木看作自己最亲近的人。随后,主人吩咐仆人取来最漂亮的衣服,亲手为哈帖木穿在身上,并向哈帖木表示歉意,然后问哈帖木为什么那么低价钱将自己卖掉,求哈帖木如实相告。
哈帖木见主人那样诚恳,于是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哈帖木讲到,那天家里来了客人,而家中一峰骆驼都没有了,起初母亲要卖她自身,母子间一番争论之后,哈帖木争着将自己卖掉,因为急需招待来客,只得廉价卖出……
主人听后,惊诧不已。在座的人也无不惊赞哈帖木大仁大义,高尚无比。
一夜过去,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山川大地。拉西姆想告别主人离去,哈帖木的主人站起来走到骆驼群里,拨出三千峰骆驼送给哈帖木,高高兴兴地对哈帖木说:
“哈帖木,这三千峰骆驼归你,这就是你为我们效力三个月应得的报酬。不过,你不要把这个情况告诉任何人,不要对任何人说你为我放了三个月骆驼,免得有人责备我。”
随后,主人又把一位漂亮的仆女送给哈帖木。那仆女名叫泽丽珐。主人对哈帖木说:
“哈帖木,你带上这个仆女,把她送给你的母亲,作为给她的酬金,因为她卖出的是豪爽,她应该得到这份报酬。”
哈帖木感谢主人的厚意,告别主人离去。奴仆为哈帖木赶着骆驼,向着塔伊部族家园走去。哈帖木想念母亲和妹妹,因为数日远离而思念心情尤为急切。因哈帖木远去,加之缺衣少食、亲友疏远,母亲日夜沉浸在痛苦海洋之中。因为兄弟们看不惯她的那些举动,也都疏远了她。嫉妒者们看到她面临生活困难,暗自得意,幸灾乐祸。面临困境,惟一能够支持和安慰她的是她的女儿。哈帖木的这个妹妹还很小,名叫艾斯玛;虽然年纪小,但却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艾斯玛见母亲总是落泪,便好言劝慰母亲说总会好起来的。艾斯玛自言自语说:“哈帖木,除了你,没有人为世上的孤儿寡母而生。哥哥,你看我们这次分别之后还有相见的日子吗?哥哥,假如你看到村子里的狗总是在你的门前徘徊,等待吃你的那些客人们剩下的饭菜,你便会知道,它们除了依靠安拉,就是等待你让它们饱肚子了……”
母亲听到女儿的自言自语,心中备受安慰,困境持续着,母亲思子,眼睛几乎失明,心几乎碎裂。她每天都到村外采野菜充饥,从不向任何人乞讨。有一天,母亲照习惯去采野菜,忽见从帐篷里走出一群人,向她报告说哈帖木回来了,还带回许多峰骆驼。先前,人们因久不见哈帖木的身影,不止一次问她哈帖木到哪里去了,她总是对人家说,哈帖木就像阿拉伯穷苦人一样,外出谋生去了,这一天忽听人们告诉她哈帖木回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母亲看到村上人争相走去迎接哈帖木,连声感赞安拉大恩大惠。她急忙回到家中,把哈帖木回来的喜讯告诉了女儿艾斯玛,还说哈帖木带回来了许多骆驼。
母女俩站在帐篷门外,急切地等待着哈帖木的到来。哈帖木一进村,便向村中青年分赠骆驼,人们连声感谢哈帖木的慷慨馈赠,快到家门口时,他已送出一千峰骆驼。村上的人们争相议论说:
“如此慷慨大方的人,终生不会受穷,更不会有灾难临头。”
哈帖木见到母亲和妹妹,一起走进帐篷,他向母亲讲述了他的主人如何敬重、款待他,并说主人如何慷慨大方。母亲听后说:
“感谢安拉的恩泽!安拉是不会令慷慨大方的人失望的。”
第二天,哈帖木走出家门,宰掉四百峰骆驼,供村中男女聚餐,部分驼肉则让飞禽走兽饱食,还有一部分送给朋伴,剩下的给那些慕名而来的旅行者和过路人。天色黑下来时,整个塔伊部族居住区喊声四起,为哈帖木祈祷祝福,那声音迅速传遍各个地方,传入所有阿拉伯人的耳里。
[0497]再谈贤人
努阿曼国王一口气讲了慷慨贤人哈帖木的故事,波斯科斯鲁听得兴奋入神,边从斟酒人手中接过酒杯饮酒,边说:
“凭火神起誓,即使我们表现得再公正无私,这个人也比我们心胸宽广、慷慨大方。”
安塔拉听到关于哈帖木的那些谈话,心中有说不出的欢乐,自感陶醉于那种高贵品质胜于陶醉于美酒。安塔拉说:
“如果我能见到哈帖木,定会亲吻他的双手和双脚,从他那里吸取能够吸收的美德。”
在座的王宫大臣、部族头领、英雄长老、文人雅士无不感到欣喜。有一个人站起来,对波斯科斯鲁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大王陛下,我也听说过哈帖木有这么一次经历。有一次,哈帖木经过一个阿拉伯人的村庄,看到一个俘虏被绳捆索绑,心中甚感忧伤,深知俘虏备受痛苦折磨,于是在俘虏身旁站住,对俘虏说:“小伙子,你何不设法赎身,以免自己遭受痛苦与伤害呢?”俘虏说:“主公,凭安拉起誓,俘获我的人道德败坏,我没办法挣脱他对我的折磨,因为他要我拿出一百峰骆驼才能赎出自己,而我没有这种能力。不过,这里没有人能为我作担保,让我回部族里去想办法筹措赎金。”
哈帖木说:
“我来为你作担保,我替你受捆绑,你去弄骆驼。如果你回不来,无力弄到这些赎金,我去赶一百峰骆驼,用之为自己赎身,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困难,我完全有能力赎出自己。”
随后,哈帖木走去见俘获小伙子的那个人,对他说:
“阿拉伯头人,你有所不知,你俘获的这个小伙子是我的堂弟,我与他之间有亲缘关系。他要求我为他作担保,替他受捆绑,让他去筹措赎金。现在就请你为他松绑,让他去弄赎金,把我绑起来吧!”
那个人接受了哈帖木的意见,然后带着几个人到俘虏那里,为小伙子松绑,将他放掉,然后把哈帖木捆绑在那里。没过一两天,被放走的俘虏赶着一百峰骆驼来了,那个人立即将哈帖木放开,两个人一起走去,直到二人分手,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尊姓大名。几天过去,这个消息就在各部族和所有阿拉伯人中间传播开来了。
波斯科斯鲁听过这番话,更加想见一见哈帖木。他说:
“说实话,我很想找一件什么事,考验考验这个人,哪怕只有一次,这些情况毕竟是听来的,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只有亲眼见一下,才会相信。”
说罢,科斯鲁唤来一位侍卫官,对他说:
“你马上带着这封信到塔伊部族去一趟,询问哈帖木住在哪里。你见到哈帖木之后,首先向他问安致意,然后对他说:‘科斯鲁派我来见你,要你提供军饷,那会给你带来好处。他要你尽自己的力量送些骆驼去,而且要快,他有急用。因为努阿曼国王告诉他说今年十字军要来进犯他的国家,他准备迎战敌人,所以需要骆驼。你要尽全力支援科斯鲁,实现抗敌愿望。’”
侍卫官说:
“遵命,大王陛下!”
侍卫官立即准备行装,然后带着一百名波斯骑士和一名阿拉伯人向导,踏上了去往塔伊部族家园的征程。
那天的宴会,变成了讲述哈帖木慷慨事迹的座谈会,大家争相讲述自己听到的种种消息,直到筵席结束,大家散去,各回住处。
安塔拉听后,对身旁的阿尔沃和他的父亲舍达德等人说道:
“凭天房、渗渗泉、易卜拉欣立足处起誓,若不是我的手中有这么多人质及等待我们那些被俘的人得以解脱,我定会作为差使去见哈帖木。你们要知道,哈帖木的那些事迹真令我欣喜、崇敬、迷恋不已。”
作为差使的那位侍卫官离开科斯鲁宫,扬鞭策马直奔塔伊部族家园。一行百骑,人不下鞍,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来到基勒海迈部族家园,那是塔伊部族的一个分支,在那里问到了哈帖木的住处。几位仆人带着差使来到了哈帖木家的帐篷前。
哈帖木家的帐篷在村外。差使来到帐篷前时,发现哈帖木架上锅,正在为客人备饭,而且是独自操作,也许他认为要别人帮忙是不合适的,会引起客人厌烦,甚至不吃别人帮忙做的饭,从而产生可怕的后果。差使见此情况,惊赞哈帖木如此看重来客。当地的狗看见差使及其随行的波斯骑士们,仿佛没有丝毫陌生感,不但不咬他们,而是从容地向他们走去,摇着尾巴在地上打滚儿,然后引导着他们向帐篷走去,和其他地方那些冲着陌生人狂吠的狗完全不一样。
差使走近帐篷,哈帖木看见他,立即迎了过去,对他表示热烈欢迎,问安致意。一看来客的装束与气派,哈帖木便知那是来自某位大人物的使者,于是立即把他及其随行伙伴请进帐篷,并令家仆们将他们的马匹牵到牧场上去,随后给他们铺上地毯,放上靠枕,敬重有加。接着,哈帖木吩咐家仆为他们送来美味佳肴,自己则与家仆们一道站着伺候来客。这是哈帖木多年来的习惯。来使见哈帖木对他们如此敬重,便说:
“小伙子,请你坐下和我们一道用餐吧!你有所不知,我们波斯人是不分坐立的。”
哈帖木说:
“先生,看在安拉的面上,还是让我以为你们效力为乐吧!你们吃罢我再吃,请先生不要改变我的习惯。请客人们随意慢用,不必客气。”
来使及其随行伙伴吃罢,哈帖木又为他们送上美酒,大家欢快畅饮。来使望着哈帖木,说道:
“小伙子,说实话,我们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波斯科斯鲁的使者。”
哈帖木说:
“你从波斯君主那里带来了什么指示呢?”
随即,哈帖木站起来,为使者斟酒,使者向哈帖木传达了他来访的使命。使者说:
“科斯鲁有求于你,让你尽自己的力量为他送去一批骆驼,要派重要用场。”
“遵命!”哈帖木说,“不过要等上三天。”
使者说:
“我不能在此停留这么多天,因科斯鲁为我规定了期限。”
“既然如此,你就放心饮酒,我立即去办。”
其实,那天哈帖木的手里只有一峰骆驼,而且上背驼轿,驼轿里坐着他的母亲和妹妹。
那天夜里,哈帖木一直陪着使者吃喝交谈。次日天亮,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草原、村庄、山川和大地。哈帖木登上一个可以俯视村庄各个地方的高丘上,放开嗓子高声喊道:
“塔伊部族兄弟们……”
话音未落,骑士们从四面八方纵马飞驰而至,异口同声说道:
“哈帖木,我们来啦!有何吩咐只管说出!”
哈帖木说:
“波斯科斯鲁派使者来,要我送一批骆驼去,要派重要用场。我希望你们每个人尽自己的可能借给我一些骆驼,助我完成这项任务,我保证到时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