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晴双眼中透出妖艳的红色，全身上下被一层淡淡的红光围绕。
虽然清楚她不会对自己动手，韩挚还是微微提高了警惕。
“往世年复一年，现世沧海桑田。原本属于我们呼兰王朝的东西，被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们夺去，每一个呼兰族人都恨不得生啖其肉！”呼兰晴从没想过刻意掩饰自己的恨意，在遇到韩挚之后，那些压抑了上千年的痛苦猛地倾泻出来。
韩挚此时明白过来，为何自己觉得这妇人身上有种天然而成的贵气。
呼兰王朝的遗孤，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天泽大陆第一个一统天下的王朝的骄傲。
数千年来世事变幻，呼兰王朝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风尘中，可那个王朝最正统的后代，居然一直如隐士般生活在五陆之中。
“既然那些人对你们族人如此狠毒，你们为何不离开五陆，出去杀个痛快？按照你的说法，当时大陆上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是呼兰族人，那应该没有多少人能挡住你们的袭击。”韩挚不解地问道。
呼兰晴惨然一笑，神情凄冷地说道：“因为我们呼兰家的那位先祖说过，无天泽便无呼兰，所以呼兰一族所有会修行的弟子，一直都待在五陆之内，为的便是守护这圣光五灵大阵。”
“为了守护这些秘境，你们的先祖就眼睁睁看着在现世的族人被屠杀干净？”韩挚喃喃问道。
呼兰晴偏过头去，声音中透出无法排解的悲凉：“我们呼兰人在秘境内守护天泽大陆，可在秘境之外，我们的族人却被那些无耻之徒屠戮，这究竟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啊。可我们没有办法，族规如山，没有一个人敢违抗先祖的命令，当时正是不知圣光五灵大阵的最紧要关头，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走出秘境。”
韩挚心中猛然生出对那位呼兰先祖最纯粹的敬意。
天泽初立，王朝一统，作为掌控整个大陆的皇族，能够放下一切权利，能够抛弃红尘俗世，族中所有优秀弟子都进入秘境之中，只为守护这片神秘而美丽的大陆。
那位呼兰家先祖，单凭这份豁达这份怜悯，就足以称得上是一位圣人。
敢于悬崖撒手的大勇气，绝非普通人能够拥有。
更何况，还要忍受亲人被屠杀的痛苦，还有目睹王朝被倾覆的心恸。
韩挚的眼前如同浮现出那一幕天下动荡的画面，现世之中，杀伐遍地而起，原本盛极一时的王朝顷刻间倾覆，那些平时高贵的皇族子弟纷纷倒在血泊之中，世间漂浮着鲜血的猩红，几近遮天蔽日。可五陆之中，秘境之内，用仙树种子发芽茁壮的圣灵树飞速生长，圣光五灵大阵牢牢地束缚住那些刚刚成形的圣兽，众多呼兰一族的修行者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用灵力用鲜血守护着这片大陆的平安。
“你们有没有恨过那位先祖？”韩挚缓缓问道。
呼兰晴提起那位先祖，悲伤之余有着诚挚的敬意：“我们所有呼兰族人都不会恨他，也没有资格恨他。我们只恨那些趁虚而入的畜生，如果不是圣光五灵大阵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们又怎么能阴谋得逞？”
韩挚道：“那为何你们在五灵大阵布好后不出去，找那些人报仇雪恨？”
“因为先祖说了，呼兰王朝已经覆灭，天下间换了主人，如果我们此时再出去复仇，必然又会让生灵涂炭，于心何忍？”呼兰晴说道。
韩挚长叹一口气，沉吟道：“潜心修炼，终成修禅，你们呼兰族那位先祖，实在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呼兰晴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身周自然浮现的红光已经消散，瞳孔中恢复到平常神色，转眼间，便是那个贵气天成的王族贵妇。
两人身边，是那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圣灵树。
“原来这圣灵树便是圣光五灵大阵的阵眼，想来炎皇虽然多次出世，但始终无法冲破大阵的压制，才一次次地沉睡积蓄力量，然后再次冲击，这数百年来炎皇的动静便是因此。五陆共有五处秘境，却不知剩下四境在哪里？”呼兰晴忽然陷入沉默之中，韩挚便在心里默默思量。他原本以为炎皇只是一个单纯的圣兽，却没想到这其中藏了如此壮烈瑰奇的故事。
他是个喜欢思考的人，前世今生莫不如是，可眼前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控制，那种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既然当年呼兰一族所有的修行者都进入五陆之中，可为何这神火洞中只有你和师潇湘二人？”韩挚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开口问道。
“千年时光，你以为传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神火洞中原本聚集了最多的呼兰族子弟，可这么多年来人口凋零，到我祖父时便是代代单传，到如今我也只希望湘儿能找到归属，起码能够继续维持住五灵大阵。”呼兰晴冷笑道。
一个强盛的王者族群，因为一个特殊的使命苦守秘境，千百年来竟然沦落到快要亡族的境地。
想起当日在天晶河大峡谷中，小凌曾经说起炎皇的力量让他也感到恐惧，韩挚无法想象，如果呼兰族真的消失，那这圣光五灵大阵谁来守护？如果让炎皇这样的五大圣兽闯入现世之中，是否便是天泽大陆的末日？
想到这里，韩挚紧紧抿住嘴唇，胸中仿佛有团热火在汹涌燃烧。
骄阳之下，韩挚面对着身前的圣灵树，一拂袍袖，双膝跪下！
他的神情依旧冷峻，眉眼间却是诚恳的敬意。
“你这是做什么？”呼兰晴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出声问道。
韩挚看着这棵高耸入云的巨树，认真说道：“我无法想象当年是怎样的壮烈景象，然而呼兰先祖的所作所为足以让我心生敬意。舍弃自己不难，可能够舍弃一切，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如今，我想将这句话改动一下，圣人唯仁，为百姓谋遗泽。在我看来，呼兰先祖便是一位圣人，这一跪只代表我自己，作为一个天泽大陆的后辈对他的敬意。”
“圣人唯仁，为百姓谋遗泽。”呼兰晴默默念道，眼中猛然有泪花闪动。
她上前将韩挚扶了起来，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世人大都忘记了呼兰这个姓氏，想不到你能如此做，要是先祖在天之灵能看到，想必会引你为忘年知己。”
“区区一跪，和呼兰先祖的事迹比起来，真的算不上什么。”韩挚诚挚说道。
“我劝你带着同伴离开此地吧，不要想着去接近炎皇。”呼兰晴神色间有一丝黯然。
“为何？”韩挚问道。
“虽然炎皇上一次出世我没遇上，但这次它的力量之强大，连我也有些心惊。有五灵大阵在，它没办法离开神火洞。可千年来五灵大阵的威力有所削弱，出了这片草原，我不敢保证能彻底压制住它，所以，以你们现在的修为要靠近炎皇，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呼兰晴解释道。
韩挚望着这个眉眼间风韵依旧的妇人，虽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可入宝山而空手归，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最重要的是，他想自己了解一下炎皇的真实实力，这样就能大概瞧出五陆的危险究竟有多大。
反正，他又不是打着降服炎皇的目的，只是远远地观察一番，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炎皇究竟在哪里？”韩挚沉声问道。
呼兰晴瞧出他的意志坚定，原本不想说出来，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竟然变了个样：“从这里向北行三百里，断风崖下。”
“呼兰阿姨请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牵连到其他人。”韩挚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会带着师潇湘去，便出言宽慰道。
呼兰晴兰心蕙质，何尝看不出他话中的意思？然后贵妇只是摇摇头，便不再说话。
这个年轻人的修为根基很扎实，但是境界还不够。不过他倒不是那种莽撞之人，从他放走太虚院的胖子就能略窥一二。呼兰晴虽然是神火洞秘境的守护者，倒也不会蛮横霸道的决定别人的想法。
既然他要去看看，那便让他去看看。
如果他能活着回来，自己才会真正放心让湘儿跟他去现世看看三千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