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心中想的都是上辈子到最后,包子在一场火并中受了重伤,拖到后来也没挺过去,她尤其难忘的是包子妈妈那伤心欲绝的脸庞,「包阿姨」等于是她的第二个妈妈,小时候她常在他家蹭饭吃的,阿姨怕她吃不饱,总叫她尽量吃,虽然阿姨没明说,但是她知道阿姨应该是清楚他家的情形在默默的帮助她,所以她总觉得让包子出事特对不起阿姨,或许这世不要再和包子做朋友,他就能躲过这不幸的命运吧?
「同学!大家都走了,你还不走吗?我要关门了,我还得赶去整理器材教室呢!」
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凌云姹的沉思,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孩,他有着纠结肮脏的乱发、脏兮兮的制服、破烂的鞋子,和她之前的模样惊人的相似。
他应该也是她们那个小区的小孩吧!
凌云姹住的小区是政府提供的低收入免费国宅,「下城区」虽说是个贫民窟,但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无异就是他们小区了,包子住的大楼在她们附近,这男孩是包子的邻居,那就是附近大楼的小孩了。
虽然说是大楼,但是他们的大楼与一般的大楼可不一样,大楼盖得就像是个巨型的航空母舰,那时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将大楼盖成一座可容纳上千名住户的大怪物,他们整个小区就有十栋这样的怪物大楼,一层楼可容纳几十户。
大楼墙面完全没有粉刷,露出水泥的原色,甚至有钢筋裸露,一楼的墙壁上该是窗户的地方,空洞洞的剩下一部分满是裂痕的玻璃,一眼望进去可以看到墙壁上钉了一长排的金属信箱,可是信箱都被打的稀巴烂,很多门板都没了,大楼里到处积水,地上满是水洼,并且弥漫着酒精和尿臊味,楼上不时传来尖叫和嘶吼声,整栋大楼像个巨型废墟,也像个毛胚蚁窝,而他们就是成千上万的工蚁之一,每天只为食物忙碌。
他们都住在这样的地方,他们都一样…都像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转眼便不知会被谁踩死。
凌云姹踏出教室,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忽然很想对他说些话,或许是他就像之前的自己,相似的背景,相似的穿著,让她一时同情心大盛。
「合理化别人对你的欺负,只是让别人踩在你头上,不懂反击的人,最终只能得到炮灰的命运。」
凌云姹不管这小孩子听懂听不懂,总之,忠告她已经给了,其它就看他的造化了。
凌云姹大步离去后,在渐渐昏暗的教室里,只剩下一个男孩拿着扫把若有所思的站在那儿。
…………………
这天老师宣布来个小考试,国文老师姓周,正好也是他们的导师,年纪五十多岁头发一丝不苟的盘成发髻,上面扎上朵万年不变的灰色头花,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在走道中来回巡视监督,避免有人作弊。
教室里很安静,只听见同学们用铅笔写字的沙沙声,和老师的高跟鞋走过去的堵堵声。
「啊!」
在安静的环境中,忽然冒出一声尖叫,大家都被吓得停下笔来,望向那个发出声音的女生。
「做什么?考试中不要发出声音。」老师明显不高兴的警告那名学生。
「老师!我的桌子上有一只怪虫!」
那是一个叫做叶小玲的女生,长得略微婴儿肥的脸上有双瞇瞇眼,这时正惊恐的站起来,全班也叽叽喳喳的议论纷纷,看来测验不得不中断。
坐在叶小玲隔壁的女生,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叫:「哦哦!好恶哦!小玲,你好恶心哦~」
「这我不是我带来的,跟我没关系啦!不关我的事啦!」叶小玲脸色胀的通红,双手乱摇,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老师马上展开调查,不过她检查的却是,抽屉里面有没有存放食物点心,一边还怒气匆匆的大肆抨击,认为同学们不该偷偷带食物进教室,那样会引来蟑螂。
「哦我的天啊!虫子是从他头发里跑出来的。」
老师的长篇大论说到一半,就被叶小玲隔壁那个叫做王玛丽女生打断,她一边捂着嘴巴,一边伸直手指着隔着走道另一边的男生。
一只小虫正在那男生几乎空白的测验券上爬着,小男生惊慌失措的楞坐在那儿,整间教室顿时炸开了锅,惊叫和做恶声交织成一片。
在整班闹哄哄的声音中,老师处变不惊的走过去,瘦削的手拉起那个小男生,将他拉到讲台边老师座位旁,然后从抽屉里翻出一支医生检查喉咙用的压舌棒,仔细的拨开他的头发,立刻发现头虱的存在,可是老师不害怕,大概她常处理这种事。
但是那男孩却囧的无以复加,如果地板有洞的话,估计他也会毫不考虑的钻进去,那男孩就是章奎,虽然纠结的乱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但是可以看见他的脸颊下半部因为充血而红通通的,他的双拳死死的握住,身躯也在轻微的打颤。
老师完全没发现章奎的异常,或许她脱离小孩的阶段太久了,久到她的忘记了这种事会对小孩造成多大的打击,这样就像是公开的羞辱,会让小孩脆弱的心里无法负荷的。
不过老师不能体会这些,她现在反而斗志高昂的另外拿只细梳子将头虱抓出来,边抓边评论头虱猖獗的程度,并且恨铁不成钢的教导同学卫生的重要,最后头虱实在是太多了,老师抓不胜抓只好吩咐他回去要洗头,并且请爸妈帮忙处理,然后就让他回到位子坐下。
当他走过走道时同学们全都退避三舍,一副害怕被传染的模样,章奎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看到大家盯着他指指点点,吃吃的偷笑,经过王玛丽座位时,更看到她离的远远地跟另一个女生坐在一起,并且两个人不时咬耳朵讲悄悄话,走到他的座位,四周更是呈现净空状态。
章奎低着头默默的坐在椅子上,低垂的脑袋几乎都要碰到桌面了,瘦小的身板不时的打颤,谁也没看到在头发遮住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珠,章奎拼命的忍住啜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