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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十二回 上宠招权

话说国贼魏监,在内廷服役,正值天启爷爷幼冲优游青宫之日。魏贼能窥瞷意旨,宛转遗迎,所以得上位欢心。不意万历爷爷到了四十八年上,八月里升天了,传位与泰昌爷爷。又不意本年十月里,才坐得两个月宝位,便升天了。传位与天启爷爷,便是魏贼的造化来了。那时有个老内相王安,掌司礼监印秉笔。方阁老、叶阁老、韩阁老、英国公张惟贤、都察院左光斗、给事中杨涟、惠世扬等,拥护天启爷爷登宝位,特恩拨起魏贼由内官监入司礼监,管东厂事。御笔亲题,赐名“忠贤”这两个字,上意望他做个好人。忠不敢为奸,贤不敢为恶。哪知他后边倒做了个图叛逆、盗帑藏的国贼!辜负了圣上改名的大恩。

魏贼那时也诈为虚公,小心谨慎。天启爷爷愈加信任,言听计从。魏贼乘圣上恩笼,权势总归掌握。正是:“一朝聊得志,便可妄为时”。只因内廷有老王太监这个赤心护主、正直无私的内相,外廷有一班讲学行道忠鲠为国的臣宰,魏贼还是俱他们,所以外面假惺惺,肚里常戚戚。怎奈他擅窃国柄,门下趋附的多了,不由他不妄自尊大起来。但恨不识一字,不通文理,欲靠着司房得一个心腹人,不出丑、不坏事,便想李贞、刘嵎两人。即着人到兵杖局去请。那时何内相已经病故,这两人也自落寞了,正凑着巧,来充做司房帮助他,就如猛虎生翼。三人日夜算计欺心大胆的事,便要做了。李贞道;“先要固结主上欢心,再加些小恩惠于百姓。阳为收服人心,暗里招权纳贿。祸福虽由我,恩威须相济。”便用着一个外甥傅应星管东厂事,广布戳番,城内城外挂名巡辑,希图宠用,假公济私,扑风捉影。又设立枷之法,蓦地陷人非命,在此立戚,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的善良,不在话下。

且说李贞、刘嵎二人计议道:“外边这些本章进来,须要设个法儿便好。”李贞想道:“祖制票拟,托重阁臣的。加今只是一个传奉,不由阁下罢了。有大事必须由阁下的,只说里面要如此如此,不怕他不顺从哩。这便就有权,便可以威制百官。”刘嵎道:“有几个鲠直的,偏要管闭事,如何处置?”李贞:“这个外廷官儿易处的。只看几个贪名图利要做官的,施些惠,交结他。教他捏个题目论他。待奏章进来随我们做手脚,打发他口去便是。”刘嵎道:“有那不怕死,沽名钓誉的,左一本右一本来说,如何处他?”李贞道:“只是留中不下,他自然理会,使请告去了。若是依附我们的,破格擢用,不次超迁。违忤我们的,轻则削夺闲住,重则拿问坐赃,不愁他们不服哩。外边百官倒不放他在眼里,还有里面一个心腹之疾难处。”魏贼坐在上边,听他两人商议,就是泥塑木雕的傀儡,只凭这两个提线索,便问两人道:“是什么心腹之疾?”两人道:“只有那王安,他倚着三朝元老,是个前辈,常来伤触我们,只得忍耐他。我心一刻也容他不得!须寻个机会来处置他!”正是:

与我善者为善人,与我恶者为恶人。

不知那老王太监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计杀王安

话说王安这老内相,一生鲠直,丝毫不染,尽忠报同的。万历爷识他是个好人,着拨他伏侍泰昌爷,在东宫四十年,日夜操心积成,防护扶危,独立之际,那时有威势的来恐吓他,只是不动;有财帛的来引诱他,只是不变。自甘淡泊苦守,时刻不离泰昌爷爷左右。调停得父慈子孝,兄爱弟敬,熙熙乐乐。到泰昌爷爷登宝位才两个月,就行出许多的善政,千秋的美事,臣民都称颂是尧舜之君,四海瞻仰。这见得王安服役赞襄的功劳。天启爷爷仓卒间受命,王安同了十数个大臣。日夜拥卫左右,尽忠竭力,以效犬马之劳。这点赤心,待死方休。

真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有这魏贼久已伏侍,天启爷是个亲近的人,自然宠爱日深了。这个老王太监原系三朝老臣,又不着魏贼在眼里,见他做许多不公不法的事,心里不平,时常去查究他。因此间魏每每含怒在心里。又被他压在头上,叵耐没个机会杀他。只因王安身边有个小内相,才十六岁,容貌甚是艳丽。虽在内廷使令,而其性格温柔,体态风韵,宛似那美妇人一般。有时随这王老太监出来。却似潘安、卫玠,人都妒着他。奉圣夫人客氏,甚是亲爱。日常与他玩笑。魏贼见了,生起奸计,密与那李贞、刘嵎二人商量,假托个内相去王安面前微露这事。王安知道大怒起来,唤这小内相,打着三十板子,逐出京去,订还父母家,不在话下。

且说魏贼私自着人送小内相雕花香边川扇一柄,系着盘龙玉扇坠一个,金丝菱花气通簪一枝。又托个心腹壮士,暗暗地随去,到前途空野地面刺杀,取这扇坠簪儿为信。那壮士领着命,装个客商跟着走,日行夜息,同一个宿店,但是有人押着,急难下手。挨到第四日上,因过往差使多,驴马都应付去,没雇处。那小内相娇养惯了,不会走路,赶不上市头,只得在旷野中一所破庙里安歇。

原来这地面盗贼出没之所,无人住的。那壮士远远望见这二人进庙去,心里想道;“前途去都是大马头了,此处不下手更待何时。”天色已是黑晴,走进庙门,神前磕头道:“这是魏公公差的,与小人无干,他命当绝,俺事当成。”祝告过了才进去。这两个因自走路,辛苦困倦,鼾鼾地睡着。壮士先把那押送的人刺死了。随手便刺小内相。力勇刀利,顷刻俱死。打开行李,到露台上趁着月光,取了扇坠、簪儿,收在布袋里,山了庙门,大踏步走,星夜赶回来,见了魏贼呈上扇坠、簪儿。魏贼大喜,赏了一百两银子,分付他:“到晚进来赏你酒。”张灯时魏贼对客饮酒,壮士直闯至席前。魏贼喝左右拿下,搜出刺刀,登时打死。这是魏贼恐怕他泄露这事,反下毒手,灭其迹了。魏贼道:“我计成矣。”

又过了一日,魏贼问客氏道:“这几日怎的不见王家孩子?”客氏就变了脸道:“你问他怎的?”魏贼笑道:“俺见夫人寂寞,走了猴儿,没得弄哩。”客氏因是不见小内相,心里疑惑着恼,怎当这般嘲笑,心怒道:“你便是有名吃蛇的魏花子,倒说我弄猴的花子吗!”魏贼道:“你便是花子婆吧。”客氏越发恼了。魏贼道:“不要恼,不要恼。小厮儿坏了,要问真消息,魏公公知道。”客氏便回嗔作喜道:“你知道他在哪里?”魏贼道:“有一个所在,只是没人去得。”客氏道:“论我们的力量,就是天上,也拿得来。”魏贼道:“天上倒拿得来,地下拿不来。”客氏道:“难道这个短命的死了!”魏贼道:“也差不多儿。”客氏道:“你如何晓得?实对我说。”魏贼道:“今早有东厂缉事的戳番来说,王公公怪这小内相为奉圣夫人相爱了,恐怕弄出事来,辱没了他。打了三十板子,逐出城去,阴使人杀死在临清地方了。这是实话告诉你。”客氏便双眼汪汪地掉下泪来,就似那日南珠儿大。便大恨王安道:“杀这老奴才,剐他肉来喂狗才好!”便与魏贼定计,毕竟要杀他。

魏贼问李贞、刘嵎两人道:“奉圣夫人恨着老王,他心里定然要害他了。她只是女流,没个计策,二位想一想,有何高见,可以除得他?势不容缓了。”李贞道:”只教奉圣夫人,捏出两句风影话儿,早晚间说在圣上耳朵里。我们再嗾言官论他几本儿,便了当他则个。”魏贼道:“好计!好计!”因此客氏今日也谮道王安播弄权势,明日也谮道王安擅作威福。又有几个言官巧摭浮词,交章上言,便矫旨杀王安在南海子。三日后浮起来。魏贼着人打捞起,果然把尸首喂了狗,泄自己的私愤,博客氏的欢心。正是:

大鹏飞上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

不知那客氏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结好妖姆

话说客氏原是保定府定兴县人,嫁着北京城里一个抬轿的脚夫候二,生下儿子叫做国兴,卖莱儿穷苦过日子的。那客氏生的容貌艳丽,体态妖烧,鬓发似漆,肌肤如雪,年约二十五六。万历三十五年上选入宫中做个乳母,立心奸巧,秉性妒恶,不能够螽斯衍庆,却是个长舌之妇。天启爷爷因念圣母娘娘早年升天,俱赖客氏服劳奉事,特加优宠。一登室位,即封奉圣夫人。那客氏便恃着上恩,在内廷弄权作威,怙势凌人。就如那妖蟆食月,翼虎生风。怎奈驾上起居食息,还都倚她。威福一日盛一日了。妄自尊大,旁若无人,合宫中摇手相戒,不敢近她。就是曾蒙宠幸妃嫔,也虑她肆逆,常怀着忧愤,人人不得相安。

魏贼与那李贞、刘嵎商议道:“须要结好了她,里应外合,才好做事。”因此先把老王太监下这等毒手,顺着她心了。着人四处里去搜寻奇珍异宝,明珠翠翘,奉他无所不至。教那魏良卿与客氏的亲弟客光先联姻,结成秦晋之好。客魏两家就做了至亲骨肉一般。筐篚馈送,往来不绝,都哄骗了朝廷恩典,衣紫腰金,开棍乘轿,扬扬自得。魏贼倚着扈驾的亲臣,早晚随侍,言听计从的。客氏又倚着青宫的保姆,昼夜拥护勤心劳力的。魏贼凭借客氏窥伺内廷消息,客氏凭借魏贼传递外廷风声。这西人结好了,但见他:

连环合计,内外弄权,串同作事,表里为奸。宫禁中呼吸潜通,语笑相窥;掖庭内线索暗提,威福立见。阴谋相济,杀忠良的刽子手;逆恶并逞,斩胤绪的妒妇口。

是时内外但知有这二人,狠心辣手,张罗设网,杀人即如草菅一般,不在话下。

且说那时有个直言敢谏的忠臣,是都察院掌院杨涟,湖广人。他上着魏贼二十四罪,字字剀切,桩桩实事,又说客氏在里面播弄,劝圣上发回私宅。这本儿进去,魏贼慌忙报了客氏,对他说道:“我也罢了,只是夫人,他也说在上边,大胆要赶你出宫哩!”客氏大怒,便搁起这本。李贞道:“他会又来说的,不如批个假旨,绝了他念头,撵他去哩。”

看官们,听着杨公那二十四款:第一,说他变乱了太祖的祖制,不由阁下票拟奏章。都是自己传奉,是非倒置,杀戮横加。第二,说阁老刘一燝、吏部尚书周嘉谟,同受泰昌爷顾命的,都是正直的老臣。魏贼教一个给事中论了他去。第三,说泰昌升天时,有举春秋大义的礼部尚书孙慎行、重万古纲常的邹元标,也教言官论了去。第四,说刑部尚书王纪、吏部钟羽正,先年廷诤有功,议立东宫的,都被矫旨削籍。第五,说不准枚卜,力阻孙慎行、盛以弘拜相。第六,说不容吏部推升,迁擢出自已私。第七,说不奉朝廷起用,以立己戚。第八、第九、第十都说杀害妃嫔。第十一,说故杀王安老内相。第十二,说擅自立祠建坊。第十三,说冒滥封爵。第十四,说擅用立枷之法,枉害多命。第十五、十六,说冤杀无事生员数人。第十七,说不许吏部铨除,不许言官封驳。第十八,说开罗织毒手。第十九,说把王言提起放倒,信手任心。第二十,说用东厂造谋,告密杀人。第二十一,说藏匿奴酋奸细。第二十二,说故违祖制,擅立内操。第二十三,说涿州进香,潜用乘舆。第二十四,说走马御前,惊动了圣驾。

又有苏州王御史一本说:“当今东征将士,捐躯赴义,为朝廷战守,保固封疆,未曾有爵赏。圣上如念客氏保姆之劳、魏进忠侍卫有功,只该赏些金帛,不当赐给田土。恐灰将士之心,一时不能用命。道是朝廷重怀宫中微劳,轻忽边臣积苦!”这本上了忠贤又与客氏说知,竞批王御史降三级,调外任去。又有给事中倪恩辉、朱钦相,论客氏道:“祖宗之家法不可不守,宫禁之防闲不可不肃。”都削籍去。自后,这两个人,胆粗手滑,矫旨杀人,举朝都装聋作哑,再没人敢说了。正是:

闭口深藏舌,暂且安身相事机。

哪知又有个听勘崔御史,献计助恶犹如猛虎生翼了。毕竟那御史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朋奸窃柄

话说崔呈秀,原籍顺天府蓟州人,登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进士,初选行人,考取御史,巡视东城、南城两处。整日鞭扑诈钱,赃私狼藉。用些诡谲弥缝过了,又奉命差往淮扬巡盐,被都察院掌堂都御史高攀龙参他贪污道:“强盗是地方大害,每名得了三十两馁子就放了;杀人犯是地方大害,得了几百两也放了。有司官廉干贤能,该荐的,须要多送些银子才荐;贪污不肖,该劾的,送他千金便不劾了,若再送他千金反荐了。但是各御史出巡有节省公费助国用的。呈秀到处遗支,至一万三四千两。要各县赔补,贻累地方。”这个本儿上了,圣上就批:“该部着议来说。”呈秀怀恨着高掌院,在京听勘,没处夤绿,只见这魏忠贤权势熏天,须要依附他,便可挽回了。先去结交魏良卿,访知良卿门下陪客有个郭均,专要管闲事骗钱的,呈秀忖道:“这个人贪小利,倒好人头的。”着个人去请他。那郭均随着便来。皇秀迎接了,备酒席管待他。郭均道:“崔爷有何见教,小于才敢领情。”呈秀道:“没甚事,但慕老哥高雅,小弟因败事,邸中落寞,奉屈尊驾,笑谈一晌。”郭均道:“崔爷是黄甲进士,小子是白衣愚人,如何对答得来。但效奔走犬马之劳,小子尽力奉命。”呈秀道:“请坐,慢讲。”两人饮酒甚欢。郭均道:“俺魏大爷是好客的,崔爷又妙。”呈秀道:“小弟向慕魏大爷高情,只是无由见他。”郭均道:“这有何难,待小子通知过,明日就来相请。”呈秀道:“无此理,待小弟竭诚去奉拜。只恐门上人惯要辞客。”郭均道:“这是如今士大夫家的通弊。但是送书帕的,就不辞了。”呈秀笑道:“小弟明日也有个薄礼,烦兄先通禀魏大爷。”郭均道:“小子就此别去,明日准候崔爷来。”只见呈秀家人捧出一个盒来,五两一封银子在内,送与郭均。呈秀道:“这薄仪奉兄买果子吃的。万乞周全。”郭均道:“小子无功受禄,何以敢当!”呈秀拱他收去,不在话下。

且说次日呈秀送魏良卿礼物玉杯、金爵、宝玩、锦缎等件。这魏良卿原是穷乏过来的,郭均又在旁边撺掇,见了这些礼又动火,都收过。款留呈秀到内书房细谈心事,尽醉而别。魏良卿着实在魏忠贤面前称赞呈秀许多好处。藐忠贤此时正要收服人心归附他。便分付魏良卿请来相见。

呈秀备下黄金三百两,元宝二十锭,盛着两瓮。到暮夜,青衣小帽悄然独自见了魏忠贤,跪拜不迭,无人知觉。魏忠贤大喜道:“请换过衣巾好坐。”呈秀更衣,又作谢。藐忠贤道:“崔先儿何不早来见咱。”留了酒席。呈秀诈为小心曲谨。魏良卿相陪,劝酬尽砍,半夜方别。魏忠贤道:“明日咱就对吏部面说。”呈秀又叩头谢道:“呈秀初次拜见上公,不敢启齿,轻渎上聪。呈秀下情都相告令侄大哥了。若蒙尚公救拨之恩,当以死报。”又叩头作谢,步行去。

那魏忠贤收了这些金银,又见呈秀这等谦恭,心里十二分爱他了。次日对李贞、刘嵎、魏良卿道:“咱看崔御史这人是个有机变的,是我一个好帮手了。趁他如今坏官的时节,收服他。咱去面对吏部说,原复他本衙门,保全了他的官,他自然感激咱的。托他做个心腹,怕他不效劳哩。”李贞、刘嵎道:“老公公高见。他还晓得仕途上进退机关,我们正是用人之际,宜早早笼络他来才是。”

话分两头,且说崔呈秀回到寓所去,心里喜道:“老魏原是个蠢人,尽可舞弄他的。待他保全了俺官,俺那时与他并胆同心、回天倒地做他一场,俺的富贵只在顷刻间。咱的报复,也在顷刻间。”正想之时,只听得外边乱嚷,打进门来。呈秀怕脏私败露,被论听勘时侯,就像那枭鸟儿惊弹过的,吓得魂不附体。宣躲到茅厕里去了。

家人们四下里寻不着,口里悦:“爷!又好了,原复本衙门了。”呈秀听得这句话,嚯地钻将出来道:“我在后面解手哩。”浑身都是稀臭的。便换了一套好衣服,走到厅前去,大模大样地装出御史的腔来,见那些走报的人。众人磕个头,递上一张红纸报单道:“走报的禀上老爷知道,今早吏部复本,圣旨批下,照旧供职,复还老爷本衙门了。”呈秀大喜道:“荷蒙圣天子明鉴。”就赏赐了众人去。魏良卿又着郭均来致意。

呈秀慌忙穿了素服角带,到魏忠贤门上去拜谢,又留了酒席。魏忠贤道:“待崔先儿明早谢恩过了,便到敝寓来叙谈。正要请教哩。”

呈秀到次日见朝后,就去谢了吏部合衙门官员,然后到魏忠贤私宅来。恰好魏忠贤被福建道李御史尽情论了一本,大怒回来,见了呈秀,魏忠贤脸上怒色就和了一半道:“咱如今受人欺侮,这些官儿,纷纷地来论我。那杨涟、万燝才说得过,今日这李应升又是一个狠本,论我道‘巧于护身’,又说道‘蒙蔽圣聪’,犯下欺君之罪。这个话咱怎当得起!这光景不好了,叫咱一刻也过不得。若不狠处他,又有人来说了。崔先儿务必与我想个好计策,杜绝得他们谏诤之口便好。”呈秀道:“呈秀为上公有个愚见,须请李先儿、刘先儿一齐商议。”魏忠贤便唤二人出来,相见过坐定。魏忠贤道:“今日咱的身子,就是三位的身子。咱的事体,就是三位的事体。须要共同商议个好上策,保全长久之计便好。”李贞、刘嵎道:“崔老先生,科第名家,自有高见。俺二人只好领题做文字,那敢僭妄。且是不谙仕途上的事。”呈秀笑道:“孙吴孔明原是布衣。”魏良卿在旁说道:“各出一见,从长做去。事不宜迟了。”呈秀道:“如今大势在内廷。第一件要固结主上欢心,串同奉圣夫人着力弥缝,呼吸相通。”魏忠贤道:“这里边事,倒不必虑了。”呈秀道:“在外廷,第一件要破他们一党,树我们一党。放出辣手,箝制人口。施些小惠,微结人心。”李贞、刘嵎道:“还要寻个题目,假公济私,设法些钱粮,充实自己的府库。捏个影响,公报私仇。创立个条律,威服众人的心迹。”魏忠贤道:“情问崔先儿,如何破党?”呈秀道:“他们讲学这一党都是方正的人。前日神宗时,立东宫这件大事,他们着实有功于光宗。光宗立时,神宗原要出自本心,因此厌他们今日来争,明日来争,激聒得圣怒起来。都闲住他们一班,久卧在林下,讲学谈道。及至光宗即位时起,出来正要讲些道学,做些事业。那知道光宗一月就晏驾了。这一班又拥护今上登极,又恃一番大功了。倚着两朝是他们的力量。是个有功劳、有肝胆、全忠义的臣子,年老望众、官尊位高,朝廷政事,都是他们执掌了。如今上公虽有权势,有他们在朝,畏首畏尾,行不通的。我们如今也自立一党起来,做了心腹,给成党类,牢不可破,去攻他们。今日捏出句话来,弹他们一本;明日撮出件事来,论他们一本。老的,说他衰迈误事;少年,说他浮躁使气。陷个‘门户’二字,指他是邪党,托那依附我们的,做篇巧文字,说个‘不忠不孝’污蔑他。里面须要奉圣夫人蒙蔽住了,批道假旨,先弄倒几个大臣,余党陆续处他。勘问时,再瞩三法司用心锻炼成狱。坐赃拟罪,即发镇抚司监候,追比非常极刑拷打,限定死期。是这一党不死自死,不散自散了。依附我们的,教他一日三迁,骤居显要;赐蟒赐玉,封妻荫子,自然都入我党,一日盛一日了。这便是破党、树党。”魏忠贤道:“何以箝制人口?”呈秀道:“分付东厂,广布番儿手,做个鹰犬,在外缉访,造谋告密,专招没风影的事儿,驾在伤触我们的人身上去。矫旨拿来,发在镇抚司严刑究治,勒逼他死。再设个立枷之法,若是无可人罪处,做两三日死在枷下。这叫做以威劫人。自士大夫以至小民,都不敢说着我们了。这便是箝制人言,都缄口结舌了。”魏忠贤道:“如何收服人心?”呈秀道:“立个赏罚之格,一应军民人等,凡有功的,破例重赏;凡有罪的,据法轻罚。一概贫人乞丐,都招来充做大工杂役,每人工食比常规一日外加一分。一切买办物料,照外平价给发,每事略加厚些。这便是收服人心。”魏忠贤道:“崔先儿见教的都是,俺一一就行。”

计较已定,便开罗织一端,忠贤嘱托三法司深文巧诋。先将中书汪文言打死,捏成文言口饲,供出左光斗、杨涟、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诬赃定罪,矫旨追比。

这左光斗、杨涟勘问时,遇着了几个狠心恶胆的问官,听着魏忠贤指使,用非常的刑法,拷打成招。怎奈杨、左二人只是不招,打一下,叫一声“太祖高皇帝!”打的只是打,叫的只是叫。这魏大中看见堂上牌匾“明心”两个字,口里叫道:“这个不是明心堂,是个昧心堂了。我们只求速死!”一齐去哭诉二祖十宗之前:“要死便死,有什么招来!”可怜这六员官,被打得血流满地,大痛无声,一字不招,锻炼成狱了。发到北镇抚司监候追赃。那理刑千户许显纯,又是个杀星。五日一比,严刑惨酷。活活地把这六员官打死了,还要贻累妻子,监固追赃。可伶这几员官,都是清廉耿介、尽忠报国的,家事不满千金,倒坐了几万赃银。因此牵连亲戚朋友赔补,府县设法帮完,不在话下。

且说那依附魏党的,就不次超迁,一时显荣。两年前还是六七品的衙门,两年后便是尚书侍郎了。那亲近的拜做干儿,有五个文官,叫做五虎;有五个武官,叫做五彪。都做大官,都赐蟒玉。横行京师,家富人豪。这都是崔呈秀的妙计实行的恶果。自此之后,朝廷政事,百官身家,都在魏、崔两人手掌中了。

李贞、刘嵎二人献了一个致富的计,对魏忠贤道:“假借大工边饷的名色,可开卖官鬻爵、纳粟准贡、晋秩捐俸事例。再去搜刮旧连,起发富室,巡缉事端,定罪罚赎。这例一行,钱粮就可不计其数了。”魏忠贤大喜道。“说得是。我们做了个恶人,不用些实际也是虚帐了。”便广开纳贿的门路,附赏行私,不由吏部专主,不听吏部推升,看着衙门讲价,架着秤儿兑银,大使用,小使用,里加一,外加一,这是卖官了。又行文直隶十三省提督衙问,纳贡进学的,纳银子在布政司。又着直隶十三省抚按衙门,清查远年的钱粮,正遇着年荒米贵,民穷财尽的时候,只这一件便摇动人心了。亏着贤有司不曾行得,但是内外官员捐俸这一件,不敢不遵他,就是在林下的,也都献上去。有几个敢拗他的,便差出官旗来了。正是:

三人用计谁能敌,五虎排牙孰敢侵。

这官旗又是狐假虎威,搅乱海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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