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照西桥,今天是个难得的大号晴天,晚来有些微凉,苍穹只有一袭袭软软的烟云。
寞荨就这样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天地浩大、日光炽盛,她却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无悲亦无喜。那个人轻轻在她身畔蹲下,覆上那双不断颤抖的手,轻轻道:“寞荨,吃饭了。”
寞荨如触电一般将手收回,嘴唇翳动一下,音节破碎,她却是听清了。
慕尘看着她下意识地反应,安静地闭上眼,心口是抑制不了的满满的痛,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痛,她听到寞荨说:“脏。”
若是是跟月余前的罗慕尘说,她们之间会变成这幅样子,她是绝对不会信的,但是,人有的时候,就是会输给命运啊。
“先吃饭好不好?”鼻尖酸涩,她想了想,还是说。
对面的人几步可查地上下移动了一下头颅。
饭桌上,寞荨默不作声地扒着饭,神色淡漠。她比起早先天好一点,能够自己吃饭了,也能正常地与别人交谈,声音沙哑。但是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了,一双漂亮的眼眸深深陷下去,毫无神采,慕尘知道她已经连续好多天都没有睡过了。
她知道寞荨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一闭上眼就揪着薄薄的被角挥着手惊叫着醒来,眼泪不停地流,喉间用力地快咳出血来,无论怎么安慰都静不下来,被炻浛和无垠子点了好几回睡穴;或者发了疯一样地不断拿水搓着自己身子,直到破皮都不停手。
“对不起。”她只能说这么一句,当日若不是她任性,便不会有后边的一系列是发生——但是,她又想,若真的是换做自己,慕尘会心甘情愿地从来吗?经历那样的……事?
……
丑恶的、凌乱的、狂乱的、肮脏的。
不堪的记忆……
这是一处不显眼的宅邸,如今的有钱人都喜欢将宅子建在空山葳蕤处,婴勺循着气味带路而来。门前破碎的锦缎是那件新衣的,慕尘记得很清楚,这是今早寞荨新换上去的,当时她还开心地原地转了两个圈……
寞荨?!
某种认知在她的脑内飞快闪过,使得她身子不可遏制地一颤。
结界,加重防护的结界,怎么也解不开,重重嵌套的,打碎一个,又会有一个新的结界形成,唯一的方法就是一举将它们全数击碎,但是以慕尘现在的体力是完全做不到的。
像是有人早就预料好的一般,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注定……慕尘解着结界的手抖地厉害,迟迟赶来的炻浛大手一挥,将那重重的结界击碎。来不及感叹,踢开那扇薄薄的门板的时候,地上是撕裂的帛锦。
入眼的是一地凌乱,交缠的肉体,十分**的模样。记忆里女子惊恐绝望的眼,抖在软榻的角落里,任泪水无声的流……肤若凝脂,雪白的刺眼的肌肤上是难堪的青青紫紫。
混乱的场面。
伏在她身上的男子望见这两个忽然闯进来的人满脸震惊,真的是震惊,饶是他在聪明,也不会料到有人会穿越过重重结界来搅他的好事。罗慕尘不知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只来得及看到男子散乱的发,眼睛便被捂住。
“不要看。”炻浛的声音低沉好听,唇几乎贴着她的耳畔。
眼皮动了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汹涌而出。罗慕尘一把拉下那只覆在她眼上的大手,只是缓缓道:“助我。”
那日的屠杀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龙骨扇幻化成的长剑暗夜起起落落,几乎要将那个男人剁成肉泥。满室的鲜血,混着女子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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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子是无色城的世家的子弟,原本是动不得的,他的父亲红了一双眼闹到殿上,炻浛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这件事情平息下去。
起因是那个杀手楼的金牌杀手,那个得不到便要毁掉的恐怖女子,确实是敢爱敢恨,但是罗慕尘不敢说是谁的错,也怨恨不了别人。要怪,便只怨自己当时任性。
不少人都说浮虚的少主肆意杀人,城主执意要护着,也不是谁能够说的清楚的。都说铁面无私的城主大人是叫祸水迷了眼,昏庸了。
暗君大人的态度很明显,少主所想便是本君之意,一番豪言壮志,朝堂哗然。无意间成了红颜祸水的罗慕尘对此却是是毫不在意。
……
寞荨被救下来的时候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声带被那暴徒用灵力生生震碎,如今断断续续能够发出破碎的音节,这还是无垠子用了千年的仙果散了多年修为的结果。但是寞荨还是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
有意无意地搭两句话,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着的。
桃花男的神色难得的严肃:“那丫头,伤的不是喉咙,而是这里啊……”他的手指的,是心脏的所在。
炻浛仿佛知道她的想法,目光里浮动着的是隐隐的心疼,他说:“这些并非你的错,你不用把所有的事全数安在自己身上。”
慕尘说:“好。”
慕尘也是了然的。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样不堪的事原本是她的孽,寞荨替她经历了,只是,若是当时的人换做是她,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她,完全不敢想象,但是她也不能问心无愧地说:假如时光重来,我愿意以一切与她换。
第一次她蓦地发现,自己很自私。
那样的场面,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光是想想,就会浑身打颤。
阳光耀眼,刺得她落下泪来,一滴一滴,晕开在板正的石板上。
慕尘说:“炻浛,寞荨喜欢你。”
炻浛点头:“我知道。”
慕尘抬头看他,道:“婚契,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