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方渐明,天飘着小雪,乔家院子的门有了动静,刚来值勤不久的两名便衣官差一听乔家有动静,顿时将自己的身型藏得更深了些。
连氏推门而出,天气冷,一阵寒意直逼躯体,拢一拢披在身上的衣袍,锁上门便开始行走,浑然不知身后紧跟的两名官差。虽然下着雪,好歹路面还算干净,要不真要了她这幅老骨头不可,且不说路难走,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得去求求二奶奶,她儿子的命等不起啊。
走了几个巷口就到了赵家侧门,就是走到大门时她也是隐隐藏藏走过,别的不说,就怕被赵家大爷大奶奶知道了。
她使劲的拍门“啪,啪,啪。”不急也不慢,不大也不小,却也能惊醒了那看门的赵家老家丁。本来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有早起的习惯,这要放在赵家大房也有这个习惯,可是到了赵二爷这儿就不一样了,赵二老爷家本来就只有两个主子,二爷整天躺在床上下不来床,早起不早起都是一个样的。二奶奶是不见太阳出来是不醒的,这一天可不短,起来也就整日无所事事,照二奶奶的理:这大冷的天起来干嘛呀?还不如躺在床上舒坦呢。
主懒仆自然勤不到哪儿去,这不,不管是婆子、老妈、丫头、家丁全在睡觉呢。
刚起身做事也迟钝,那负责看门的老家丁磨磨蹭蹭的穿衣穿鞋,外头敲门的声音却是越发大了起来,老家丁忍不住就骂“催什么催,催命啊。”
那连氏自是听不见的,在外头站了许久,越站她就越冷,久了身体冻得发抖,可还是没见有人来开门,她又敲…她只盼着这门赶紧开,外头真真是太冷了。
终于听见有人问“谁?”显然很不耐烦烦。
“老哥哥是我,乔家老母。我是来求二奶奶的。”
她本来以为这个门她就能进去了,谁知道那老家丁却道“走,走,走,二奶奶是想见就见的么,快点走罢。”经过昨天,赵府的人谁不知道乔正把四小爷给打伤了?这连氏倒好,不躲起来,反而来敲门,真真是不要命了。
连氏一听可是急坏了,不让进?不让进她怎么求二奶奶“老哥哥,求您给开开门吧。我是与那二奶奶相约好了的,今日来找二奶奶,千真万确的事,您不信您可以去问一声。”
老家丁也是知道连氏与二奶奶有些交情的,说不定真是有约,不过如今四小爷的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二奶奶要是不愿意再见呢?他得去问问清楚。
“你等等,我去问问。”
连氏听了,虽然被晾在门外,可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这个看门的老家伙她平时进出总不多看他一眼,现在人家不搭理她,让她在风雪里站着只能说是报应,平时少积德,遇事难求人啊,世态炎凉啊。
那宗黑色的门关得是严严实实,连氏站在风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站多久,即使如此,为了儿子再冷再苦她也得等…
身后的两名官兵对望一眼,其中的一位副手转身便走,他得赶紧通知知县老爷这个情况。
老家丁敲了敲春香丫头的门,房里有人声传出“什么事?”
“那乔家老母在外头敲门,说与二奶奶相约了。可我怕…”他吱吱唔唔的说,这时门却快速的打开了,春香急着问“进来了?”
“我还没给她开门。”
“快给她开门,让她进来,别让大房的人看见了。”她急着要骂人,那老家丁顿时也是赶紧的开门,春香一见连氏就直把连氏往自己屋里带“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不让我们二奶奶活吗!”
她还吩咐老家丁“这事谁问都不许说出去。尤其不能让大房的人知道。”那老家丁自是知道不能说的,他只管回去睡他的觉。
春香把房门合上,见连氏浑身发抖,心想定是在外头站的太久的缘故,她也是个好心人,把水壶放上煤炉,让她坐在火炉边,待那水温了,又给她倒了水“这才是什么时辰啊,天寒地冻的,二奶奶没起来呢。”
连氏感激的接过春香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身体暖和了些“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我命薄就怎么一个孩子,晚上都是睡不着觉的。”
“急也不是这个急法是不是?来了这儿也是等,何况现在二爷那边也没什么情况。”
连氏听着犯难了,她真是来早了吗?可她盼着天亮,这一夜不知道醒了多少回,才把这天给盼亮了,心里想的就是早些去见二奶奶。
“孩子,当娘晚上睡觉不安稳啊。”
春香跟她对不上话“你先在这儿坐着,哪儿都别去,昨天事情一闹,现在府里的情况也是乱糟糟,也是二爷这地清静了,大爷那边昨夜大奶奶和妈子们都不晓得守了二爷到什么时辰。”她督了一眼连氏“听说大奶奶现在的火气恨不得亲手惩治了乔正。”
连氏惊讶,没想到赵家竟然如此生气“那,那赵四小爷可稍有起色?”
“要是有就好了。我也是听说,全城的大夫都请来了,也不见谁有能耐能让四小爷起来。”
“怎么是听说?二奶奶没去打探情况?”
“没去,大奶奶定是不会让二奶奶靠近的,去了也是白去。何必给自己难看?”她盯着连氏的脸色,她自是不会告诉二奶奶昨天去过大院了。二奶奶对大爷大奶奶说的那些话,没多久就传遍了。“我们二奶奶最不想见到大奶奶,我看您倒不如自己去求大奶奶?”
连氏低头不说话,闷着脸又喝了两口水,她是想去,她也不敢去,她虽然极少见大奶奶,可这几年都在帮二奶奶做事,没少得罪大奶奶又了解大奶奶的脾气,去了肯定是要被轰出来的,她才不要去做这些个傻事。春香可是把连氏每一个神态看在眼里“让您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去给您把二奶奶叫起来?”
“不,不用,别惊扰了二奶奶,让二奶奶好好睡罢。我可以等。”
其实二奶奶倒是早就起来了,连氏进门时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夜她没怎么睡,想了许多事,包括自己为何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她自认为她是聪明的,可是经过昨天她才想起了一件事:难道真真要守着这个病恹恹的男人过一生吗?
这些年的这些委屈全是因为他,活着尚且如此,死后人家又要怎么议论她?
十年,再一个十年,再再一个十年,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还会招人非议?
罢了,罢了,这十年都挨得过来了,还怕剩下的那些十年?让那心冷了去,寒了去罢。
她定定的望着床崖上的那朵红喜花,这似乎是出嫁前娘亲告诉她的,新婚洞房时挂在幔帐角,让新郎官去找去踩,能保他不粘花惹草,她是听话把花挂上了,可是没人踩,她嫁入赵家前直听说二爷是个病炉子,却不想连站起来都是个问题,下半截就如同一快木头,她的这朵花也就没人踩了。
不想看着这些伤心难过,她坐起身,一件衣裳一件衣裳的给自己穿上,这些重来都是春香替她做的,连头也是春香给她梳,可是今天她想自己梳。
梳子拿在手上,没做过梳起来就是不方便,可是她觉得稀奇,这梳子所到发处总是滑滑的,很柔很顺畅,甚是舒服.!!
她心里想:离开了赵家,没有了富裕的荣华,她能不能自己活?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般想法,于是她自朝的笑了一笑。她不过是个女人,活动的天地不过就是一座庭院?是非多少不过就是庭院大小?她该是为自己庆幸没人同她挣这块地呢?还是哀怨为何只有自己走入这方庭院?
她给自己梳了一个头,是她十年前出嫁前束发的模样,嫁人之后总是盘发,再不对外放过长发,今日放了下来,头发倒是长了不少,却只觉得自己真不如从前了,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觉得多了一份苍老,想要年轻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那么随意的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