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傻眼了，现在可是真怀上了，可怎么办？她哆嗦了半天，才想起“毁尸灭迹”，把验孕用的一切垃圾小心包好，放进自己的垃圾袋，然后回到自己的铺位。坐了半晌，想起顾海，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是真的，怀上了，怎么办？”
顾海很快就回了：“那你尽快过来吧，你在那边我不放心。”
青枫想，你说得轻巧，我得辞工，那我去S市，以后怎么办？于是回：“我这里还有工作呀。很快就要去援建了。”
“你那份工作不要也罢，来这里机会多的是。就算你不要这宝宝，那也得来这边做手术，我照顾你，不然我不放心。”
青枫默然，她没有怀过孕，没有做过妈妈，如今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宝宝，除了害怕就是排除。她不能想象自己现在就生儿育女是什么样子，她有很多事情要做，还贷、家里年迈的父亲……连她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哪里还顾得上孩子？
青枫纠结了一周。周五下了班，青枫已回到宿舍。吃过晚饭正想出去上上网，却接到了项目经理的电话：“青枫，公司决定下周一就去援建工地，这次你和陈同事都要过来。你想好了吗？”
青枫其实很想去参加援建的，毕竟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略一思考就回答：“我想好了，我这里没问题。什么时候去？”
经理很是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不着急，你再想想吧。”
青枫惊讶，经理不是劝她过去，而且说让她再想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出国的事情真的是没有希望了吗？这次援建，原本对员工说是一年时间，但是之前聊天时听经理语气，一年时间肯定是不够的。去了，就意味着没有意外的话，必须等工程结束才能回来。青枫其实很想问：“经理，你想我怎么做就直说呗。”然而职场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别人点到为止，已经是仁至义尽。也许经理觉得这对一个人的前途来说至关重要须慎重考虑；也许援建地条件险恶、搞不好就是有去无回；也许经理认为青枫若去援建那以后学而用武之地……青枫不知道那字面后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但是要她考虑后再做决定那是没错的。
于是她回：“好的。”
然后经理挂了电话。青枫一个人坐在那里思考，很久，久到夜色漫上来，寒气逼人。这才想起太晚了，想必出去上网也太迟了，都到睡觉时间了。青枫洗漱完，躺在床上，想起经理的话，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想起怀孕的事情，想到顾海和S市。她实在有些不知所措。然而，这种事情告诉自己的老父亲，决计是不行的，白白令他担心，不仅于事无补，自己说不定还为他担心；告诉闺蜜？能告诉谁？谁又能帮得了你？大家都自顾不暇，并且相隔千山万水，又如何帮？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去承担结果呗，还能怎样？现在的工作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于青枫来说，若是没有了工作，那就等于把全部希望都寄托给了顾海，这于她来说是不能想象的，也无法接受。可现在又能怎么办？
青枫从来没这么纠结过，思前想后。也许骨子里就有赌徒的本性，心一横，青枫就裹着被子睡了。
周一本来是筹备援建的事情，被派去的同事都在准备行李，青枫却什么都没动，向经理提出了辞职。想来是意料中的事情，经理什么劝说的话都没有，只回了一句：“等赵总来签字就可以了。”
后来其他同事都知道了这件事，出人意料的是，大家都出奇地保持一致的沉默，连美女会计都没劝她留下来。私下里，美女会计说她也不想去援建，也许是底子硬，也许真是工作需要吧，美女会计果真不用去援建，她和韩主任一起驻守大本营，其余国际部的人，全部南下参加援建工作，包括陈同事。对于青枫的辞职，陈同事装的很意外，又表现出一种羡慕的神情，他对青枫说：“没想到你这么果断。我都犹豫了很久，但是除此之外实在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暂时留在这里了，等消息吧。”青枫对他笑笑，没说什么。心痛不舍是肯定的，自己为此付出过辛苦过努力过，若是辞职，那真是彻底地前功尽弃。只是若留下来，到最后不知道是梦想成真还是希望最终破灭，她等不起了。
等来的消息是赵总没批准，让经理和人事部张主任等再劝劝看能否留下来。既然上头有令，经理也就照着执行，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在办公室里，他说：“前几天还听到你们讨论买公司集资房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辞职了。”青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就笑笑。集资房的事情，青枫是听了美女会计的意见，就想来打听打听，尽管她买不起，介绍给顾海投资，也许能赚一笔呢。集资房便宜，比市面价格便宜近一千块钱，所以美女会计动用了自己所有力量，打算再买一套，当做投资固定资产，其中美女会计的男友功不可没，据说首付大半的钱都是男友出的。美女会计知道青枫有了男友，也小小打听了下青枫男友的工作，就劝说青枫跟男朋友一起投资这个房子，说哪怕买来转手就卖了，也能赚一笔。青枫对这种投资没经验，想来跟顾海说说这件事于顾海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投不投资是他自己的事情——青枫有些担心的是，顾海会不会以此认为青枫在向他索要财产？——也就是因为有这层顾虑，她就随便给顾海透露了下消息，让他知道有这么回事儿。青枫并不知道顾海有没有什么所谓的身家，也不知道他近况究竟如何。反正后来的结果就是顾海不热衷，反倒劝青枫不要再想着这件事情，现在经济形势这么严峻，谁知道买了后是涨是跌。再则眼下也没这个闲钱去投资这个呀。不做拉倒，青枫也没再纠结这件事了。倒是因为之前关注过，让公司同事以为她要买房结婚呢。没想到今天经理也拿这个来说事儿。
强扭的瓜不甜，张主任更是省事儿，也就是签字的时候随便劝了青枫两句。青枫听得出敷衍，就笑笑，不做声。倒是韩主任很是可惜，韩主任虽然有些油滑，但到底是文人一个，也许是一个办公室里久了，对青枫倒很有些惺惺相惜之意。他说：“青枫啊，出去后一定要保持联系啊，若这工程有什么新进展，我再打电话给你。”青枫笑笑：“谢谢韩主任，一定会的。我的联系方式大家不都有吗？若是换了号码，我会告诉大家的。”完了韩主任想起一事，问：“要是过段时间出国的事情成了，你还愿意回来吗？”青枫很是感激地笑着说：“一定会回来的。对于出国的事情我也付出了这么多，现在离开也是情非得已。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会回来的。”
公司老总签了字，领导签了字，人事部签了字，大局已定。青枫告诉顾海，我辞职了，明后天就过去，顾海什么表情，青枫不知道。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接下来要整理自己的东西，要办离职手续，要去买车票，还要告诉爸爸自己辞职南下的事情……顾海说，南方热的很，不用准备那些棉衣什么的，如果以后需要，可以再去买的。青枫想想，就拿了一件棉衣，她记得南方冷的时候还是需要穿棉衣的。买？如今工作不定，她哪里拿钱买？薄的衣衫，可用到的东西，都收拾在那个从北京带出来的大箱子里，只是如今空了很多轻了很多。剩下的东西她打了一个打包，打电话叫爸爸上来住两天，走的时候顺便把她那些棉被、在Z市买的一些家当、书和剩下的衣物带回家。出国的事情泡了汤，爸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问，青枫自然有应付的话。青枫心里有着淡淡的难过，在乡下，出国工作是件大事，对自己父亲来说，也许是件荣耀的事情。早之前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青枫即将出国赚大钱，如今一切成空，青枫不知道他回到家如何应付那些或嘲讽或质询的表面上的关怀话语。乡下的人，爱面子起来也是很要命的。青枫起初只是想问问爸爸对出国有没有什么意见，也叮嘱他在事情没有成之前千万别乱说。青枫对那些冷嘲热讽厌烦的很，所以事情在没做成之前，不到万不得已，是决计不肯透露的。哪曾想爸爸根本没听进去半分她的叮嘱，转眼就宣扬到人尽皆知，如今可怎么收场？
青枫微微叹了口气，现在还给爸爸带来困扰，真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尽管她也不想这样。好在父亲什么都没多说，只问了在S市是否有合适的工作、是否有熟人、工资怎么样，别的什么都没问，在这里住了两天，青枫就带着他四处去吃一些好吃的，逛一些公园，把卡里剩下的钱取出来交给他，自己就留了几百块。行李什么的都交给父亲带回家了。
送走了父亲，青枫坐在床头，看着屋子里一片的狼藉，松了口气。这里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如今她剩下的，就只是偌大的箱子装了几件衣服，几本书，一些生活用品。为感谢在Z市期间美女会计的照顾，临走前青枫请她吃了顿饭，因为走的匆忙，社保卡医疗卡都还没发下来，工资也没结清，也许还有别的事情，青枫就请美女会计一并帮她保管了，以后有机会再给她就成了。美女会计也有些不舍，毕竟在这家公司，就青枫勉强还能跟她合得来，说得上话。跟别人相处，隔阂总是有的，也许是代沟吧，反正总聊不到一起去。好容易有个可说话的人，如今又要走了，怕是以后连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了。总不能天天跟韩主任吃盒饭吧？跟上年纪的人久了，美女会计怕自己都老了。不舍归不舍，美女会计到底没劝青枫留下来，她自己都不想去援建，也许她也有离开的心思，只是当初是赵总亲自出马请她出山，如今走的走散的散，她这种自己人若也开口离开，那估计国际部就散伙了。
青枫没想到的是，就在她离开一年后，美女会计也离开了HN公司；两年后，陈同事也离开了。据陈同事告诉她，临走前他指着赵总的鼻子骂，究竟骂了些什么青枫不得而知，反正她是已经离开了。“那国际部呢？”到底是付出过心血的地方，青枫还记着。“国际部？”陈同事冷笑，“国际部早就散了，不存在了。”美女会计离开后，陈同事没有走，青枫是知道的，偶尔联系，据说，陈同事恋爱了，跟HN公司的一个姑娘。后来，连陈同事都离开了，想来是分手了吧。青枫没问，陈同事也没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跟美女会计吃完饭，俩人又乱七八糟聊了很久，时间也消磨得差不多了。要去赶火车，青枫最后跟美女会计道了别，就回到住的地方。放好了配制的钥匙，拉着自己的行李，青枫就去了火车站。
火车发动的那一刻，青枫望着这个住了不到一年的城市，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酸甜苦辣却没有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