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青梅家大炕上,余青云横躺着,却是迟迟未醒。
旁边,一个长得颇为粗壮的中年妇人正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着,这人却是青梅伯母,被村人从田里唤回来的。
其实,出了这事,村里人第一个要找的自然是德高望重的村长,然后才是出事这孩子家里的大人,又这事情出在余衡家,便也有那热心人跑去给余衡送了信。
但话是这么说,今天却非常不巧,老村长和青梅伯父家能拿事的余成都早早便进了城,而青梅伯母,虽是看着彪悍,在村里也有些蛮横名声,但却不是能拿主意的,这不,此刻,除了痛哭,她也只剩下痛哭了。
屋里,陆陆续续又挤进来许多人,却都只是冷眼看着,便连安慰的话,都不见多少,更不要说,给这妇人出些主意,想些办法了。
然,这情况,这妇人自己却丝毫未觉,反而还凭着一腔怨气,起了些其他心思。
“小宝啊,你快睁开眼看看妈呀,哪个杀千刀的啊,把俺老二打成这样,梅子,你说,是不是又是你家余青山干的,你们这是葬良心啊,这可是你家亲堂哥啊,你给我说——”余青云小名小宝,那在家里可是真正的宝贝。
哭着哭着,她的话头就开始不对了,眼中更是凶光闪烁,转身死死的瞪住正斜倚着门口,一脸津津有味看热闹的青梅。
青梅听了,怔了片刻,却是被气乐了,她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位正试图把这事硬按到青梅家身上的伯母,心里只有一句话,蠢货就是蠢货,栽个赃也就这程度而已了。
而在场的人更是齐齐哑然,都拿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这位,尤其是给青梅伯母送信的那人,更是一脸尴尬,嗫嚅的说着:“大婶子,我不是跟你说了,是你家大龙和小宝到梅子家偷东西,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来了。”说着,此人还拿眼瞄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屋里,示意证据就在这里。
青梅伯母却是正眼也不瞧屋里,只是狠狠瞪了一眼窝在角落的余青龙,示意他老实点,这才转头劈头盖脸的冲着刚刚说话的人怒骂:“滚你妈的栓子,你tm的才是贼呢,我家两个孩子平素是最乖巧的了,别说打架偷东西,就是杀鸡都不敢的,怎么可能自己掐架弄成这样。这种事,也只有老二家那个土匪才干的出来。******,野种就是野种,他娘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描眉画眼的,闹得我们家家宅不安,可亏得老天有眼,让她掉进了井里。却不料,村子里才安生不几天,这小杂种就又开始闹腾了,天啊,初二才打了他爸,今天又冲我家宝来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说着,又是一阵尖嚎。
青梅听着这话,原本以为在说自己母亲,怒气就是蹭蹭蹭的往上涨,但听到后来,怒气犹在,却添了几丝困惑,这话,青梅又看看这屋中众人,却见所有人只是因了这话多了几分鄙夷和冷色,却并不见多少惊讶,便知道,伯母这些话,却也并非纯属虚言。这么说来,岂不是说,哥哥并非——,青梅沉吟着,一时也不再理那边那妇人的啰唆。
其实,听了青梅伯母这话,屋里人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各个都冷汗连连,却是惊骇于这妇人的胡搅蛮缠,有那谨慎的心里更是暗暗下了决心,这一家子滚刀肉啊,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再不济也要小心着,不能轻易受了讹诈。
当然,却也有人不忿青梅伯母说辞,抗声道:“我说余成家的,做人不能葬良心,明摆着的事,大家伙都看着,黑的也不能成了白的。”
青梅看向说话那人,却是一个长得高大壮实,面相刚正的中年汉子,青梅认得他,他叫来喜,和根生家是村里唯二两家“有车一族”。当然,这车不过是旧式的大号三轮车,兼拉货拉人,家境倒还算不错,心眼也很实诚,在村里人缘极好。
村里人也纷纷附议这话,更有的说亲眼看到余青龙哥俩在这屋里闹腾,青梅伯母一听却不干了,她冷冷的回头,如利刃般的目光狠狠剐了来喜一眼。
“我说来喜,这事不关你事吧,还有你们,这证人可不是能做就做的,我可告诉你们,我家老头子已经去见官了。哼,他家余青山致残人命,弄得我家老头子到现在都不能好好走路,那什么,粉碎性骨折了,咳咳,说了你们也不懂,”拽了一句,才又说着,“这事情,总是要有报应的,我就不信了,这世道还是有王法的,他余衡还能只手遮天。”
“靠,******是谁在一手遮天,这******也太不讲理了!”当下就有年轻人忍不住开始吐槽。
“就是,青山才十岁的孩子,他也好意思和人一般见识。”
但是,精明一些的人却从中嗅出了别样的气味,再一联想到传闻中青梅伯父和公安局长的关系,当下,人群中的声音开始稀疏,还在嚷嚷着的人也在相熟的拉扯下静默下来。只是,虽然敢怒不敢言,但是,所有人看青梅伯母的眼神都有些变了。那是一种莫名的厌恶,憎恨,以及惹不起躲得起的眼神。
经此一事,相信青梅伯父一家在村里的名声是彻底毁了,只是他们自觉能够得到天大的好处,对此也不大在乎就是。
这些事情,村民能够想到的,青梅自然也能想到。而且,青梅想的更多些,比如,原来,青梅伯父竟然是想要利用初二那天大哥的一时冲动来逼父亲就范。不过,这也的确是余衡的命门,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孩子进派出所的,这对青山以后的人生会产生不可言的阴影,甚至就此把这一生都毁了也说不定。
这个坎,不好过啊!毕竟,有着传闻中的公安局长插手,一旦真的见官,怕是哥哥这罪名就背定了。而且,如果伯母说的不错的话,现在伯父进城报案,估计到不了晚上,民警就会到村子里拿人。
青梅想着这些,不由揽眉沉吟起来,然而只是片刻,心中便已下了决心,眸光幽冷,看了一眼自家炕上那还在喋喋不休的妇人,一抹冷冷笑意由唇边逸出。
此时,青梅伯母见一句话就说的众人退避,就有些得意洋洋,然而,转眼看到自家孩子还躺在炕上,生死不知时,凶厉眸光闪过,看了看青梅家被翻腾的乱七八糟的家具物事,却还是不解恨,又寻起青梅来。
此时,青梅正略带了些不忍,看着眼前这垂头丧气站着的少年,毕竟这是她的嫡亲堂哥。然而很快,那丝不忍就被厉色所代替。既然大伯已经做了初一,她也就没必要容情了。
“大堂哥!抬头,看着我的眼睛!”青梅轻轻说着,声音很轻,很温柔,让人昏昏欲睡,却又忍不住听命而行。
听了这声音,余青龙如受蛊惑般,缓缓抬头,却对上一双极黑极亮极诱人的眸子。
刹那间,青梅的双眼里,似乎形成了一个美妙无比的世界,无数神秘的气息,和着隐隐的暗示,倏忽涌出,从青梅眼中,通过余青龙的眼睛,映射到余青龙的意识深处。
“回到家里,拿起菜刀,杀了他!到那时,你就是余家的唯一。”
“回到家里,拿起菜刀,杀了他!到那时,你就是余家的唯一。”
……
人群之中,青梅并不敢出声,只是尽力用精神暗示去一遍遍影响余青龙,然而,这催眠之术,在先前用在余青云身上时,即使声音、眼神双管齐下,都不怎么见效,此刻只用眼神,更是吃力。
这不,青梅暗示之下,把自己累了个头晕眼花,余青龙眸中挣扎痕迹才渐渐减弱,口中开始喃喃自语:“回家……菜刀……”谁知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好死不死,青梅伯母狼一样的目光射了过来。所幸,她要找的是青梅,一时间还没来的及去看余青龙。
但是,当她看到青梅正和青龙凑在一起,似乎在谈论些什么时,不由火冒三丈,张嘴就要喊出声。
青梅眼角余光看见,知道事情要遭,心急之下,不由咬了咬牙,再不迟疑,刹那间神念大放,眸中便幻出一种强烈的吸力,直把余青龙的所有意识也吸了进去,与此同时,一个信息隐隐的传递过去。
“快,打梅子一巴掌!”
“余青龙,你tm的还不给我教训那小蹄子!”青梅伯母已经在咆哮了,那声音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让屋中众人都齐齐打了个冷颤。
“啪!”几乎是应着这声音,余青龙狠狠的一巴掌落在青梅颊上。
“哇——”猝遭殴打,青梅愣了一下,便放声大哭起来,边哭着,还在哭声中开始夹杂一些乱七八糟、九真一假的话。
“呜呜哇哇——哥哥抢了——咯——梅子家宝贝,哇哇哇——大妈(农村称呼伯母)还诬赖梅子打人——呜哇哇哇——哥哥,哥哥打人——呜呜哇哇啊——大家都在看哥哥打梅子——呜呜啊啊——你们,你们都欺负梅子,欺负梅子——”
哭着哭着,青梅突然丢下一屋子因她的哭声面面相觑的呆子,转身便向屋外跑去。
屋里,一片窒息般的寂静,大家都呆住了,直到青梅哭声把众人惊醒,却是群情激愤起来。
此时,主角之一余青龙正愣着,却也没大在意,毕竟他打得不过是小堂妹而已。但余青龙母亲却是愣了片刻,便瞬即意识到不好。果然,还没等她回眸看向众人,一群怒骂声就把她淹没。
“靠,真当你家能一手遮天了,简直是禽兽不如啊。”这是小年轻的愤愤不平。
“余成家的,你这事办的,青梅才五岁,又没招你惹你。你家要打官司我们不插手,但是今天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你家做的对吧。”这是老成持重的人的有理有节。
“就是,你家打官司,那我们惹不起,但你也不能见谁打谁啊,梅子才五岁,别说什么也没做,就真做错了,也不能这样打人啊,万一打坏了,余衡真跟你家杠上了,把官司打到底,到那时,就不是一个公安局长能顶的下来的了。”这是其他人的附议。
“就是,就是,这余成家的也太欺负人了。……”
听着这些话,那妇人再蠢也知道自家算是犯了众怒,不由面沉如水,更是狠狠瞪了那边余青龙一眼,让余青龙更觉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