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王后凯瑟琳在王宫接见了伊妮。
正值下午，阳光正好。凯瑟琳坐在琉璃高窗下的锦缎软椅上，几名衣着华丽的贵妇和绅士围绕着她，谈笑风生。一名年轻的竖琴手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一边弹琴，一边轻声吟唱古老的歌谣。
伊妮一身贵族小女孩的装束，天蓝色的蓬蓬裙，白色绣花边筒袜，深蓝色羊皮靴，看上去纯真而又可爱。她刚向凯瑟琳行完礼，就立刻被贵妇们拉住手说话。虽然心下不耐，她还是表现出一副乖巧礼貌的样子，迎合贵妇们的热情。
谈话内容无非是乡下生活如何，在哪学的魔法，喜欢做些什么。凯瑟琳虽然没有发问，却在很仔细地倾听，这令伊妮不由提高警惕，小心应对。
格兰瑟也在王后跟前，碧蓝的眼睛不时瞟过伊妮，那含笑的神情分明是在嘲弄伊妮的装乖卖巧。
“今天天气不错，姑妈不如去玫瑰园散散步，我刚才来，看那里的白玫瑰开得正好。”聊了一阵后，格兰瑟向凯瑟琳建议。
凯瑟琳微笑着点头，“好的，我也想出去走一走。你们去准备晚餐会吧，不用陪我了。”她对身边人说，和蔼的目光落在伊妮身上，“伊妮，你陪我走走吧。”
“是。”伊妮谦恭地回答。
两人沿着鹅卵石小道向玫瑰园走去，春日午后金色的阳光下，水池中喷泉在欢快地起舞，绿色的草坪上有园丁在工作，看见王后，园丁们纷纷停下手头工作，鞠躬行礼。
看来王后很受人爱戴，无论是宫中的贵妇，还是花园中的园丁，伊妮心想。
“加洛林王宫里也有这样一个玫瑰园。”望着满园盛开的玫瑰，凯瑟琳似有感慨地说，“那时我才十五岁，刚到莱茵国，陛下见我思念家乡，所以命人按照加洛林宫廷的样式，修建了这座玫瑰园。”
她的语调透着淡淡的忧伤，似在缅怀过去美好的时光。
这是个孤独的女人。伊妮注视着凯瑟琳，她年轻时想必是个美人，而现在，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金色的长发也己褪色，任凭王冠再华丽，也掩饰不住衰老黯淡。
凯瑟琳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在半空相逢。伊妮急忙垂下眼帘，凯瑟琳则轻柔地笑了：“安娜真是好福气，居然有你这么一个可爱懂事的女儿。”
伊妮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保持沉默。这凯瑟琳也太大度了吧，能够以这种态度对待丈夫的私生女。
“我和国王都很喜欢你。”凯瑟琳继续说，“但是，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有时候，国王的喜好也不能决定一切，特别是在王位继承人这件事上，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和关系。”
伊妮认真地倾听着，知道凯瑟琳的谈话要进入关键部分了。
“所谓协调关系，其实也是一个各方势力博弈的过程。你真的很好，只可惜……”凯瑟琳轻轻叹了口气，以无比惋惜的语气说：“霍华德家根基过于浅薄，你舅舅在朝中的朋友和支持者并不多。如果选你为继承人，必将遭到教廷和大贵族们的强烈反对。”
这么说自己没希望了？如果真的没希望，凯瑟琳又何必召自己进宫说这些话？伊妮一边揣测凯瑟琳的意图，一边沉静地跟随她的脚步。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真的想当王位继承人吗？”凯瑟琳停住脚步，碧蓝的眼眸直直盯着伊妮，带着王后的威严。
伊妮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答说：“行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尽全力去争取，如果不成，那是天意，也没有什么后悔的。”
凯瑟琳严厉地盯了伊妮几秒钟，似乎是在考察她的话是否是事先准备好的。伊妮坦荡地面对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平静自然。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竟是如此豁达。”凯瑟琳的目光再次柔和起来，“怪不得格兰瑟一个劲地向我推荐你。”
格兰瑟？伊妮想起那晚格兰瑟说起要帮助自己，难道他是动真格的？
“我可以在陛下面前大力推荐你，但是你要明白，任何一个宫廷女人，背后都少不了支持势力。支持势力越大，她的位置就越稳定。”凯瑟琳接着说。
我当然明白，伊妮心下暗道，眼前的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你青春已逝，没有子嗣，若不是国王忌惮加洛林国的强大，你怕是早已被冷落。
“我，还有加洛林国，可以成为你的后盾。”凯瑟琳说。
伊妮一直保持沉着冷静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不可否认，凯瑟琳的这句话太有诱惑力了，只是，她为什么要支持自己？她想从中得到什么？
“谢谢王后的赏识。”伊妮掂量着词句，小心地回答：“只是，我能够为陛下做些什么呢？”
“你能够真心把我当成你的母亲就足够了。”凯瑟琳流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她伸手轻轻抚摸伊妮的秀发。
“如果能够有这个荣幸。”伊妮低头欠身，乖巧地回答。
“好孩子。”凯瑟琳眼圈微微湿润，若有所感地说：“当年我离开加洛林时，曾经向王兄许下心愿，如果以后能诞下公主，一定让她嫁回加洛林。”
伊妮心头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伊妮，如果你能成为我的女儿，请帮我实现这个心愿。”凯瑟琳说，“加洛林王室的好男儿众多，挑选一个做你的丈夫，他既能帮助你稳固权势，还能帮助你治理国家。”
更重要的是，延续加洛林对莱茵的影响和控制，伊妮在心里帮凯瑟琳把话补足。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接受凯瑟琳的帮助，就意味着把自己卖给加洛林。国家利益无所谓，可问题是，这个买卖合算吗？
伊妮心里盘算着，脸上却浮现红晕，做出羞涩的样子，“陛下，我才十岁，现在说这事，是不是太早？”
“不早了。我九岁订婚，十五岁结婚。”凯瑟琳不容置否地说。
“这个……”伊妮涨红了脸，为难地说，“这件事，我必须要和母亲商量。”
“好吧，你可以考虑一下。”凯瑟琳放缓了语气，“其实，我是想把你嫁给格兰瑟，他年轻英俊，前程远大，嫁给他，你绝对不会后悔。”
格兰瑟，伊妮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总是略带嘲弄笑意的脸……格兰瑟长得确实不错，若是在前世，她可以考虑收了他。只是今生，她绝不会再和任何人结婚。
凯瑟琳亲手摘下了一朵玫瑰花，温柔地插在伊妮淡金色的头发上，“你先回去吧，好好考虑一下。”她微笑着在伊妮耳边叮咛。
目送伊妮离开后，凯瑟琳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一个少年从树丛中走了出来，正是格兰瑟。
“姑妈对她还满意吗？”格兰瑟问。
“你的眼光不错。她心思敏捷，也知进退，值得我们把注押到她身上。”凯瑟琳用赞赏的语气说，“只是不知为什么，我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些我们看不懂的东西。”
格兰瑟微微沉思，“她那天在宴会上的表现，确实不像是个才十岁的小女孩。后来我又仔细调查了一番，她母亲生下她后就把她丢在乡下，霍华德家也不怎么关照她。或许，是这些特殊的身世和遭遇，让她格外早熟，与众不同吧！”
凯瑟琳若有所思地点头，“也许是这样的吧。再怎么样，她也不过十岁而已。”
“对了，姑妈，刚才你说让我娶她……”格兰瑟转了话题。
“怎么，你不乐意吗？不乐意的话，我把她说给你堂兄好了。”凯瑟琳打趣地问。
“这个……”格兰瑟的脸罕见地红了一下，“现在谈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凯瑟琳笑了起来，“她长大后怕是个罕见的美人，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好吧，先不谈这个了，联姻的话是有些早了，她还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答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