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晚,烟云弯腰铺着床上的软铺子,抬眼小心的瞥了姑娘几眼,似有话吞入喉中。
从上次的事情起安嬷嬷就看她不对,本以为她是坑了姑娘去帮三夫人,几次暗中跟踪却发觉烟云经常和秦嬷嬷走动的比较近,最近的一次是姑娘被洗刷了冤屈的时候。
难道…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么?年岁小的丫鬟就是不可靠,就算再与姑娘交好,唯恐也有为诱惑反水的一日。
沈明伊却不以为然,眼睛时常闪烁不定,眉头拧成一团,似在思考其他的事情。却又话少经常让她心急,一开始安嬷嬷以为姑娘是被上次的事情给吓坏了,然而几日观察下来却并非如此。
一思到今日姑娘在宴席上食不知味的模样,安嬷嬷去厨灶里亲自熬了碗甜粥,匆匆给沈明伊说了几句,得到允了方才去,刚一抬脚,又想到什么,转头厉声呵责烟云看好姑娘。
烟云称是,收拾起姑娘的屋子。
待安嬷嬷走远了,她垂头小步挪到了沈明伊面前,低头唤了声姑娘。
沈明伊一怔,像是一吓,茫然的大眼睛盯着面前人看:“烟云姐姐可有什么事?”
“姑娘,铺子收拾好了。”她细喏的声音轻口说了一句,神情沮丧。最近安嬷嬷总是躲着自己,不让自个近身姑娘三米之内,怕是早就引起了疑心,这么一来,自己也没有资格留在三姑娘身边了吧。
沈明伊偷偷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三岁那年多亏识得水性的烟云才捡了一条命回来。敖氏特意去查了小姑娘的底子,发觉三代都是家中奴仆,忠心为主方才满意的留在了沈明伊的身边。对于府中其余的从各个主子那边调遣来的人来说,烟云算是底子干净,方便收为己用的,但是上次听安嬷嬷的一席话难免不了让人寒心。
眼前烟云何尝不在这几年看遍了府中的世态炎凉,背信弃义的主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就算自个在心疼面前的三姑娘也就是一个小婢女,自然不会改变什么。她潜意识的不想掺乎太多的事情,头垂低近乎埋到胸口,福了福身子,轻声说了一句:“今个就不打扰姑娘清修了,今日姑娘舟车劳累,还是早点休息吧。”
还未开门,沈明伊突然张口唤住她,烟云转头看着面前的姑娘抚着额头,脸色很是难看,表情严肃的不似她年龄的成熟,她摆摆手让自个过去。烟云心里暗打鼓,姑娘这么聪明自然是早早的发现了什么,她也暗下做好了惩罚的准备。出奇的是,沈明伊并没多严厉的教训她,绷着脸却很严肃的模样,话却含些无奈:“我虽不晓得你最近有什么心事总是心不在焉的,只是想告诫你一句,如今我在风尖浪口上,每走一步犹如刀刃,我前几日早说过,明云阁的婢人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否则招人话柄可非是我能救的。”言罢,她叹了口气,又道,“我自幼丧母,亏的安嬷嬷与你陪在我身边,若你俩离我远去,我便是孤苦无依了。”
烟云心中一暖,不知姑娘居然如此看重自己,心怀感激,一个跪拜在地上磕头,豆大的泪珠往下砸,哭哭啼啼的说:“姑娘,烟云一辈子只跟过三姑娘,可无一对我如此交心的,听闻姑娘这话烟云很是感激,甘愿服侍姑娘待到出嫁。”
沈明伊笑着呵斥她:“待几日后我便十三了,你长我两岁,也十五了,府中也有规矩,至多二九便可放行,若是能寻个好人家,还是不要在此卑躬屈膝的好。”
烟云还欲说些什么,却哽咽了起来。
“我…我都是为了姑娘好,可没想到却伤了姑娘。”平白无故的一句话,让沈明伊心揪了起来。
烟云方才发觉自个说了什么话,忙掩着口眼神惊恐。看到沈明伊蹙眉眼含凄凉,她还是咬牙把整件事告诉了姑娘。
安嬷嬷路过舒云阁,一想刚才的吃食还很多,也给老夫人舀了一碗,拿盒子装了起来,只想让她给姑娘留个好印象,本欲交给舒云阁的一个婢女便可,可今日里面的婢女都是神色匆匆的模样,只顾埋头走着自己的路,对两旁置若罔闻。
好容易看到了秦嬷嬷踱着步子走过来,她一喜,正欲迎上前去,却看一个丫头脚步匆匆的跑过来,神色慌张的环顾左右。
她狐疑,猫在了假山后欲听个究竟。
“四姑娘那里都打听好了?”秦嬷嬷压低声音,轻声的问了一句。
那婢子连连点头,回道:“回嬷嬷,四姑娘每日亥时末入睡,近辰时起床,门里门外忙活的就翠喜一个丫头,其余的都看不上眼被打发了。”
四姑娘,安嬷嬷转转眼珠细细的想这位姑娘,是三夫人的亲生女儿,一心求个儿子在此立威,却不料最终还是生出了一个姑娘,所以这个姑娘便成了一个撒气包,不论在谁面前都不得宠,不如自个的姑娘,好歹是个嫡女,有了老爷的宠爱在府中也算衣食无忧。
四姑娘性子孤高,很讨厌低等的婢女,非打即骂,唯一与她交好的便是翠喜。但是远没有三夫人那么盛气凌人,还时常和自个年纪较相似的二少爷沈宗清还有自家姑娘走动频繁。
秦嬷嬷唔一声便挥了婢子退下,正欲要走,安嬷嬷拍了头才想到自个来的目的,忙三步两赶的迎了上去。
“秦婆子,这么晚还去老夫人那呢?”
秦嬷嬷一怔,看清面前的人眉头就拧了起来,脸色不好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舒云阁?是否三姑娘出事了?”
“没有没有,”安嬷嬷连连摆手,把食盒望秦嬷嬷的怀里一塞,嘱咐道,“此乃我家姑娘做的粥饭,想着今日老夫人食口不佳,一时忧心就瞒着奴婢们忙活了一大会,姑娘可是担心老夫人的很呢!”
秦嬷嬷哦一声,也没推拒的收下了,又往她身后望去问:“三姑娘也来了?”
“哪能啊!”安嬷嬷蹙紧眉头,“这么冷的天怎能让姑娘亲自走动,本来就身子不好,万一尽孝累及了身子突发病症可怎么办?”
秦嬷嬷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无非是抱怨老夫人不亲待三姑娘以及三姑娘对老夫人的孝心罢了。她微微有怒气不好发作,只是冷哼一声,似有意无意的开口挑衅:“是啊,万一伤及了三姑娘的身子,又要责怪老夫人了。”
安嬷嬷讪笑,知道面前的人在敖氏面前陪伴了多少年,自然是阅历不少,哪能从她嘴里讨得半句的便宜,于是随意的搪塞几句便回了。